“……我,努力學……”婉如腦袋埋在被褥間默默淚流,原來,重生了也不是能披荊斬棘高歌猛進的,需要琢磨的東西太多了。


    比如,除了基本技藝之外,行事時的“為上之法,禦下之道”這一條就需要好好反思。


    次日,婉如看著銀珠恭恭敬敬或者說有些戰戰兢兢的跪地遞上一雙繡鞋表達服帖之意時,終於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的失誤。


    雖知道自己是高門世家女,是侯府三郎君明媒正娶的妻,可她骨子裏的記憶卻還停留在那十年後院媵妾的狀態中,當初的婉如驚恐、忌憚正妻的嚴苛毒辣,如今的她就下意識的不曾真正壓製奴婢。


    她平日所使手段大多局限在媵妾慣用的示弱、邀寵、展示才藝上,雖也在管家卻並不嚴厲,或多或少忽略了前世今生地位有異、角色不同,立場就絕對不一樣,這立場不穩禦下不嚴必生禍事!


    婉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暗暗慶幸禍事還沒真正翻騰起來,自己醒悟得也還算早,也感慨幸好金珠前輩子就得罪過自己好歹這次沒真正為她說軟話,不然,可就失了大家氣度。


    要知道,世家女雖需具備胸襟寬廣的風範,可也沒誰會把奴婢當一迴事,更不會對姬妾之流存有隱晦的善意。


    好在,肖陽也隻當她是麵淺的新婦,在家被繼母妹妹欺負慣了,出嫁有婆母在上頭頂著,肖家奴婢也由各種仿軍規管理,之前根本不需要她親自下場抖威風,昨日唯一的一次處置金珠也是三郎頂缸。


    今後,可得注意著點了!


    婉如思緒這麽一轉,銀珠便已在她腳下跪了小半個時辰,她還以為是主母在故意搓磨自己,心裏更是忐忑,頭也越垂越低。


    “鞋子做得還不錯,”婉如微微一笑,停頓之後才又說道,“可惜我現在需要的不是內院穿的錦鞋而是出門用的長靴。”


    “是,”銀珠望著那摔落在自己眼前的雲頭繡鞋微微一抖,深深吸氣後才鼓著勇氣喏喏道,“奴明白了。奴,奴有事想求娘子……”


    “哦?”婉如喝了一口寶珠遞上來的熱騰騰羊辱,緩緩應到,“說罷,我聽著。”隻是聽著,並非允諾。


    “奴今年已滿十八,求娘子照拂能指個妥當人。”原就說話很大膽的銀珠直接就倒豆子似的把這串話給蹦了出來,特別是後麵半句中間都不敢佯作羞澀的停頓,怕自己話還沒說完就被拖出去打板子。


    喲,這是嚇到了來投誠?婉如暗暗一笑,卻板著臉迴答:“你阿娘可是我母親跟前的得意人,或許她對你將來走向有別的主意?”


    “奴跟了娘子自然就是娘子的人,和那邊絕不再有瓜葛。”銀珠匍匐在地幾乎快急出了眼淚來。


    當初她被指到婉如身邊確實是當張氏眼線用的,跟著出嫁也存了要爬侯府郎君床的心思,特別是看到三郎君明顯比冷臉的大郎君跟平易近人,長相又如此俊朗,要說銀珠沒動心那絕對不可能。


    但她也是個極識時務的,家裏阿娘教得好,身為奴婢就得會看風向、看主子眼色,從前如娘是脾氣嬌憨耳根子又軟,特別好哄,如今她卻因出嫁一事看透世態炎涼變得冷心,那就不能再尋常對待。


    前些日子她話裏藏鋒攛掇了金珠好幾次,就想看看出頭鳥會有怎樣的下場,沒想到,這後果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如娘是被肖陽帶走了不曾親見,銀珠卻眼睜睜地看著那自小和自己一同長大的女子被扒光了捆在院中,胳膊粗的杖棍一次次的狠狠落下擊得她後臀血肉模糊,而後又以鋒銳小刀刺麵毀容,奄奄一息中還被灌了一碗黑乎乎的不知道什麽內容的湯藥。


    最後,金珠被拖走了說是發賣,也不知還有沒有命活著被賣出去,銀珠等人則在管事的監督下清洗血汙滿地的院落,在繞著花樹焚香去味兒時,她手抖得跟篩糠似的。


    差一點犯事兒的人就是她自己,而金珠這下場一大半是因她咎由自取,一小半兒卻是因銀珠而起,她這一天一夜都是驚恐又愧疚的,整整一宿沒法合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來見了娘子,對方卻透露出明顯厭惡、心疑的模樣,銀珠怎能不恐懼?


    “那邊畢竟是家裏,怎麽可能斷了聯繫?”婉如擱下瓷碗忽地輕輕一嘆,低聲道,“忽略了你們的年紀確實是我的不對……可金珠她,唉,真是太讓人失望了,三郎是個治兵相當嚴謹的人,怎麽可能容得一個會下毒的婢女?說起來譚大娘還是你阿娘一手提拔的吧?怎麽教出這樣的女兒!”


    婉如話裏帶著話,家裏是需要聯繫的,她不容許有人胡亂嚼舌,最好是帶話過去——處置金珠的重點在於下毒,不是她善妒。


    “娘子教訓的是,”銀珠應諾後微微抬頭,試探道,“奴得閑便轉告阿娘,可不能再隨意心軟引了心思不存的人上位。”


    “這就對了,”婉如輕輕一笑,抬手虛扶了銀珠一把,同時感慨道,“你可別像她一樣再傷了我的心。”


    若肖陽之前是在“誅大賞小嚴以立威”,她便“軟硬兼施雙管齊下”吧,已經處置了金珠便不好再動銀珠,管她是不是真心實意,先必須得這麽湊合著吧。


    之後麽,婉如暗暗盤算,銀珠的阿娘是自幼跟著張氏的貼身奴婢,若真能籠絡住這女兒又拉攏了容大娘,便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隻是,需當心被賤婢反噬,還得找找她的喜好和弱點呢……還有金珠,昨日她說是發賣嶺南,去辦這事情的卻是肖陽的人,或許,依舊是給扔進軍營了,否則他為什麽要堅持毀去那賤婢的容貌?越漂亮的才越值錢啊。


    隻要沒死,也可能翻身的吧?不對,死了也有機會翻身,比如我自己。婉如一頭黑線的想著,盤算是不是乘哥哥還在軍營讓他幫忙關注一下?


    第39章ji院一遊


    接連好幾日,婉如都在等待下一次休沐的時機見崔文康,並猶豫著怎麽和哥哥開口問金珠一事,總不能直接說“幫我看看有沒有這個人,有的話就弄死她”吧?


    無故隨意殺人可不太好,嚴格說來也是犯法的呢,最多隻能叫她“病故或受刑不過而亡”,錯過上一次機會婉如對於“再起殺念”也感到挺為難,嚴格來講,她原就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思來想去,她決定隻讓哥哥先打探一下金珠的情況,而後再說罷。


    誰曾想,婉如心心念念那五天一次的休沐,結果卻等來了“三郎君帶著四郎君和崔大郎去了青樓”這一晴天霹靂似的消息。


    “哦?那趕緊去吩咐廚下不用準備他們的吃食了。”婉如神色淡定的讓奴婢傳話,自己迴房後扭身就咬牙抓狂了——妹婿領著大舅子和未滿14歲的弟弟逛ji院,這叫什麽事兒啊?!


    送情詩時婉如才漸漸覺得三郎人還真不錯,這心裏剛剛有些鬆動他就來了這麽一處,簡直是欠抽!


    與之同時,跟在肖陽身側躍馬揚鞭奔去“找樂子”的崔文康終於問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我們這是去哪兒?”


    “平康裏,這軍鎮除了平康裏還有哪兒能找樂子?”肖陽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什麽?!”崔文康大喝一聲拉住了韁繩。搞錯沒?平康裏是京城出了名的ji院林立的街坊,這詞兒可是“青樓一條街”的代稱,肖陽這傢夥居然膽敢正大光明的帶著大舅兄去狎ji?


    在家裏讓歌伎、舞伎佐酒不行麽?非得去青樓!


    好吧,平康裏確實是更有情調些,可雖說崔家大舅子在京城時也是紅羅帳裏的常客,這等風流韻事兒在士大夫中確實挺尋常,甚至中舉、中進士之後也時興通宵達旦的在青樓慶祝。


    但是,一想到妹妹他就邁不出去這條腿,自己但凡跟著去一次,那三郎以後絕對更是肆無忌憚。連舅兄都不阻止,如娘又怎好開口挑刺?


    “何必如此驚訝?為慶祝你脫離苦海不再背負‘康大郎’這名字,自然是要去最能享樂的地方,”因肖陽的關係也認識了崔文康的徐恆寧笑著拍馬來到他身邊如此說著,而後他又壓低了嗓音道,“這是他們肖家的規矩,你跟著去便是,放心,不會讓你妹子為難。”


    “這是為何?”崔文康疑惑的看向對方。


    徐恆寧瞟了眼肖家兄弟,見他們隔得較遠便眼眉一挑狹促道:“聽說四郎前日夜裏濕了被褥,唔,你懂的。”


    哦,是成人了要開葷?崔文康若有所悟,最終還是在肖陽的催促下跟著去了一處外表看來不怎麽富貴的宅院。


    走進門去繞過影壁,崔文康才發現裏麵別有洞天,院中花紅葉綠,曲廊雕樑畫棟,間或有桃紅紗帳遮遮掩掩,迎風一吹掃拂麵龐,隻覺其上透著沁人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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