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滾動著這個“先”字,不知為何有點小小得意,他有些惱,也為這點的小得意。


    妥善長期自己的複雜心緒,上官道:“今日是誰跟著她?”


    “是八舅爺和十舅爺,不過據小舅爺線報,明日八舅爺也要出門辦事。”


    聞言,上官略微寬心。果然如他所料傅長虞就算再笨,也不至於拿秭歸的安危開玩笑。天龍門就算玩起空城計,也會留著洛十在城內埋伏。


    意識到自己又在反覆推敲,上官微微皺眉。


    “奇怪,就算少主和少夫人置氣,舅爺們也不該縱著少夫人以身試險啊。”老頭這上疑將上官拉出自身的詭異心思。


    他徐徐轉眸,看得老頭有些發慌,“說下去。”上官道。


    “是。”林伯微微欠身,“雖說大舅爺和少主早年有過誤會。”他說得婉轉,硬將兩人瑜亮相爭的過往一筆帶過。


    “可老奴看得明白,幾位舅爺對少夫人是真心相護,怎會看著少夫人這般冒險,著實奇怪。”


    老頭兀自納悶,就聽座上一身冷哼。


    “奇怪?有何奇怪?”


    是他聽錯了還是?怎麽少主的口吻有點酸?


    老頭剛要眨眼細瞧,就聽上官意問道:“這幾日生絲的價格漲了幾倍?”


    老頭一愣,答道:“有少夫人珠玉在前,再加上我們聯合直南隸一十八家織造坊一併抬價,如今一擔生絲足足要紋銀七十兩。”


    “七十兩。”上官沉吟,“按去年的糧價,這相當於三十畝良田的收成,想必不到月末就會有農人拔出稻秧改種桑苗了吧。”


    聞聲林伯老眼一亮,“難道幾位舅爺一開始就說衝著江浙糧改的事來的?”


    “不錯,”上官意冷哼,“五絕門人既傻又愚,還全力相幫那個‘矢誌未移’的季君則。也不想想如今大魏沉屙已久,哪裏是江浙改農易桑就能妙手迴春的?”


    上官一斂神,看向想問又不敢問的林伯,“你在想既然如此,我為何非但不阻止,反而推波助瀾吧?”


    “少主英明。”


    “這就是傅長虞和我的交易了。”


    聞言,老目瞠大。明明是大舅爺和少夫人聯手算計少主,怎麽成了大舅爺和少主之間的交易?


    山關微微一笑,俊容和緩,“傅長虞熟知你家少夫人的性子,家人有事她定身先士卒。改農易桑必定會牽扯到東南海患,不給她找些事情分散精力,一旦被他翹楚幾位兄長的計劃,怕是又要走到前麵去了。”


    說著,他又俊眉一蹙,這傻姑娘手腳向來不慢,偏對他老牛慢車,著實可恨。這頭他還在細嚐心底的奇妙滋味,就聽林伯恍然道:


    “原來如此,怪不得幾位舅爺放任少夫人誘捕‘一夜春’,原來是想藉此將小姐留在金陵。大舅爺假作jian計,實際是將少夫人托給少主照顧。而少主心領神會,暗中順應抬高絲價。這哪裏是瑜亮相爭,簡直是狼狽那個啥,呸呸,簡直是珠聯璧合啊!”


    是啊,想他和傅長虞聯手,應是萬無一失,為何他總覺漏了什麽似的,上官意收迴視線,看向案間卷度。他麵容肅然,俊目冷澈,一字一句的反覆推演著。


    林伯頗有眼色地住嘴退到門邊,剛要跨步而出,就聽身後紙張皺響,上官語調不善。


    “去把阿匡媳婦給我叫來。”


    ……


    城東,容氏成衣鋪。


    暮色漸褪,鋪子裏依舊人聲鼎沸,擠滿了前來試衣的金陵人。容冶安排好鋪麵的一幹事體,循步走向後院小廳。


    甫進門就聞見一股捍衛,他以扇掩鼻,問,“老麽到家了?”


    正牛飲的荀八一抹嘴唇,“送迴去了,以後這活兒我可不幹。老麽心眼子多,一路問東問西,要不是我走得快,怕是不到家就要被她問出馬腳。”


    容冶瞥他一眼,“瞧你那點出息。”


    打小這兩人就不對盤,荀八三角眼一瞪,就要擰他的衣襟,就聽輕且徐的一聲:


    “好了。”


    兩人互白一眼,一東一西地坐下。


    傅鹹放下帳目,給容冶倒了一杯茶,“老麽自小聰明,別說老八,就是你也未必能在她麵前圓了這個謊。不過好在明天天一亮我們就要去台州,老麽就是懷疑也沒處問了。”


    “老六,姓上官的不會反水吧。”荀八擔心道,“那小子一向沒啥好心眼。”


    “不會。”傅鹹立刻否定,“上官意巴不得將老麽留在金陵,不然怎會幫我們。”


    聞言,容冶折起扇麵,“上官意聯合了南直隸的織造坊局抬得絲價一日三漲,已經有九個縣的稻農開始借貸購買桑苗了。”


    “這就是江浙商戶的本事了。”傅鹹嘆了口氣,“若先帝懂得這個道理,何至於放任官吏毀堤淹田強逼稻農改桑,以致糧改國策非但不能推廣反倒激起民怨。”


    “這話老頭兒也說過。”


    “說到師傅,這事兒當真不瞞他?”容冶接過老八的話,問。


    “不瞞,有師傅在金陵幫忙看著,我們做事也容易些。”傅鹹道,“對了,老九那邊怎麽說,衛長風可願助我們一臂之力?”


    “衛小三麽你也知道,木魚的腦袋豆腐的心。”荀八撇了撇嘴,“老九那般軟磨硬泡再加上又是利國利民的事,他答是答應了,可能引多少江湖人去浙東沿海就不知道了。”


    聞言,傅鹹點點頭,“畢竟他不是盟主,能帶多少就是多少吧。新皇剛剛登基海內還未安穩,東南倭寇定不會放過這等興風作浪的機會。倭寇中以浪人善戰,這些刀客天生桀驁,非一般官兵所能敵手。”


    說到這兒他眼皮一跳,再問荀八:“你確定老麽沒看出端倪?”


    荀八嗆了口水,咳了幾聲,“媽的,要這也能看出老子就跟她姓,老六你疑心個屁啊!”


    這聲還沒落穩,就聽院子裏有人稟報,“主家,上官府的林掌櫃來了。”


    師兄弟對看一眼。


    “他怎麽來了?”荀八奇了。


    另兩人心中也是一樣的疑惑,容冶整了整衣袍,揚聲道:“請。”


    春暮的餘光已經消盡,晚雲緩流溶於墨染的夜裏。傅鹹將燈芯撚勻,一點昏黃落在來人的臉上。


    “林掌櫃有什麽事兒吩咐下人來說便是,您怎麽親自來了?”以為上官意又動了什麽歪點子,容冶一展紙扇,打起官腔來。


    猜出他的心思,林伯苦著臉急道:“哎喲!幾位舅爺,事關少夫人,咱們就別刀裏來劍裏去的了。”


    師兄弟三人皆是一愣,傅鹹拿著火撚,全然不覺將燒指尖,“出了什麽事?”他道。


    “大舅爺請看。”林伯從袖帶裏取出黃紙,正是下午被上官意捏皺的那張紙。


    “我們上官府拖了關係弄到應天府衙早年審‘一夜春’的卷宗,照說當年這也是大案卻隻有記錄數頁,我家少主覺得不妥,再仔細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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