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老你怎麽了。”


    “我有點暈。”


    “難道是喝醉了?”


    “胡說,我自幼千杯不醉……咦,這話好像在哪兒聽過,在哪兒……在……”


    “山老,山老?難道我真是老牛命,罷了罷了,先把山老扶迴房,至於這個……太過危險,就等上官家的人來接手吧。”


    茶室的門輕輕合上,半晌,一隻青麵獠牙的兔子翻身坐起。


    “七樽醉。”衣袖一閃,左右的玉杯瞬間交換,若不是一個酒深一個酒淺,恁是春光如許也瞧不出半分痕跡。


    過命交情又怎樣,還不是重色輕友,至於那個心腸好到天下人為他抱屈的上官公子……先是斷她左手,再是除她右臂,做人不能餘某某?蒼天不公,蒼天不公啊!


    一顆紅心裂成了兩半,冤兔子悲憤下山,就在山重水複疑無路之時,春風一陣吹來了七個胡蘿蔔仙。


    “老麽,你怎麽在這兒?”


    第五章 叵測兄妹(上)


    三月二十七,清涼山下,上官府。


    正中一個鬥大的“喜”字,赤色的龍鳳燭赫赫燃著,高堂上但坐一人,便是傳說中不知是大喜還是大悲,即將委身於現任武林盟主餘氏女銀魔的白玉公子,隻是他怎麽一身玉色長袍,麵容也無半點喜氣。難道他是想以衣明誌,打死也不願入洞房麽?


    美其名曰前來觀禮,實際是幸災樂禍的江湖人正疑著,就聽喜倌一聲唱和:“餘盟主到!天龍門王掌門到!”


    來了來了,女銀魔來搶親了!


    大眼小眼齊齊瞪圓,直至眾望所歸的那道身影自正門招搖而入時,瞬間傻掉。


    常棣之華,鄂不韡韡,棠棣花開照眼明,卻不及這人的十分之一。精緻繡紋勾勒出優美腰線,款款深衣襯得一張芙蓉麵,這就是傳說中傳說中身高九尺、孔武有力的女銀魔?某人的命是不是太好了點。


    上官公子,你矯情個屁啊!


    嫉妒的眼刀咻咻亂飛,上官視若無睹,黑瞳微厲緊盯來人美麗到耀目的雅致妝容:“秭歸今日真是用心。”


    “子愚也覺得不錯?看來七師兄的眼光真是名不虛傳。”說著,餘秭歸看向身後衣著環佩精緻到天人共憤的騷包男。


    容七瞥她一眼,扇麵輕展,掩住得意到變形的嘴角。“還站在這兒做什麽,別忘了你今天的職責所在。”


    職責,上官意心頭隱隱有變。


    餘秭歸對他苦惱一笑:“這身衣服是容氏成衣鋪的新衫,師兄讓我穿來到喜宴上招搖一二,要搶了上官織坊的風頭,子愚不會怪我吧。”


    恐怕沒有這麽簡單吧,上官意移開視線,眼刀一遞掃向身側。“以美色為餌,容老闆就這點本事?”


    這簡直就是綿裏針、笑裏刀的最高境界,若換在以往他寧願得罪jian詐狡猾的老六也不願得罪上官意,可如今有老麽在手,他還怕什麽。


    容冶愉快搖扇,唇角的弧度幾乎上了天。“你管我什麽本事,老麽是天龍門的老麽,莫說這點美色,就算做師兄的讓她馬上嫁人,她也隻能乖乖聽話,是不是啊,老麽。”


    不等餘秭歸作答,就聽上官意輕嗤一聲,心動不如行動,伸手就要握住她的細腕,突地人影閃過,指尖下是略微黝黑的肌膚。上官徐徐抬眸,正對一雙無波無浪,讓人看了就想睡的死魚眼。


    “授受不清。”以身代妹的衛九平平道。


    再看去,伊人如蝶,跟在王叔仁身後,翩翩沒入賓客裏。


    “哼。”上官甩開衛九的黑腕,厲眸一橫剜過擋在他身前的天龍門六壯士,最終定在當中看似良善實為匪首的病書生。“昨日偷偷截住秭歸,不讓她迴到上官府,今日又借新衫之名,放她入‘狼群’,這就是你們師兄弟間的情誼?”他道。


    “不怪上官公子有此誤會,我們和老麽的情誼又豈是外人能明白的。”傅六溫文一笑,看向被頻頻介紹給江湖貴公子的自家師妹,“老麽正值花一般的年紀,與其讓心懷叵測的人趁虛而入,不如多認識點人,細細挑。”


    尾音如鉤,鉤進心窩。


    上官俊眸冷沉:“傅長虞,你當真與我為敵?”


    “為敵?”傅六撤迴遠望的視線,淡色的瞳仁有些許困惑,“這不過做師兄的小小心意,又談何為敵。”


    上官麵色微青,就聽門外爆竹作響,喜樂如期而至。一聲“新人到”,春風吹來絢爛的紅,新郎風流如畫,手牽紅綢領著新婦跨進正門。


    眾人皆異,瞪向紅袍郎君。“祁陽公子?”“怎麽是他!”嗡嗡的議論充斥大堂,忽有人道:“新娘是誰?”


    一針見血,眾目一致看向新郎身後。


    嫁衣是寸點寸金的南京雲錦,按理說應是無比華麗,隻是頗有些看山不是山,看雲不是雲的怪異,究竟是哪點不對?大俠們紛紛懷疑起自己的觀察力。


    這時就見新娘足下一軟,露出身後托她向前的喜娘。怪不得讓人覺得不對,原是新娘軟如人偶,短短的一段路硬是走成了八字形,誰啊這是。


    “南山院沒有半途而廢的弟子,山老,振作!就差幾步了!”扮作喜娘的文山長力挺嬌軟新娘。


    “山老你看旁邊,這個紅艷俏郎君是誰?”喜娘之二,第六室室長掀開蓋頭一角。


    顫顫巍巍,叢鸞抬起頭,迷濛的杏眼看向身邊良人,微卷的鬢發當風舞著,紅衣果然很適合他,她如是想著,難以抑製地打了個酒嗝:“呃……阿匡啊……”腦袋還不清醒,她傻乎乎地笑開,一把扯掉蒙臉的紅蓋。


    周圍像是炸開了鍋,不時有人驚唿“山老”“南山老”,她全然不顧。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更何況這是我的夢。”她小聲咕噥著,折起兩人間的紅綢,如偷腥的貓,慢慢靠近她肖想了二十年的“肥魚”。越近就越覺心跳如鼓,此情此景比以往任何一次夢境都要真實。“如此好夢真該多做幾次。”她道,看著那人微微俯身,眼角眉梢藏不住憐愛,是夢吧,隻有夢裏阿匡才會這樣看著她。


    乍暖還寒的心情在胸口流溢,她笑著笑著流出淚來。眼前漸漸不清,像是要迴到混沌的夢境,忽地如清風一許,眼角的濕潤被人抹去。她和他如此之近,近得她甚至能感受到微捲發絲掠過臉頰的輕輕。


    “阿鸞,這不是夢,我來娶你了。這些年我都明白,隻是醒了也當是醉,你的好我全記在心裏。”


    “騙人。”眼前又是一片模糊,她哽咽道,“這是夢吧,是夢,真正的阿匡隻把我當知己,知己……”


    “知己一般的夫妻,不好麽。”


    她愣住,見他眼中比以往都有清明。


    “阿鸞你也知道我曾有心魔,愛人蝕骨的滋味我現下給不了你,知己一般的夫妻,這樣的我你還肯要麽。”蕭匡說得小心翼翼,眼中映著一個花了臉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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