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孔雀一族以美色著稱,孔嫀自幼被美人環繞,又連遭變故心如枯槁,此刻仍是情不自禁以目相隨。


    男子就那般風姿絕俗又清冷如斯地立在冰台之上,素衣鴉發被身後火浪激得翩然飛舞,宛如極峰之巔的一片孤雲,又仿若滄海盡頭遙不可及的寒月,他看著丹朱師徒二人,眼中卻並沒有映出兩人身影,一如數百年來他遠遠旁觀那片華美昇平的天界。


    孔嫀感到一股無形之力將自己和丹朱膝蓋托起,就跟著師父立起身子,仍是不敢稍動。


    丹朱忙道:“啟稟帝尊,屬下因外出尋找繼任者,懈怠了百年宗務,稍後屬下會去執律殿領罰,並將百年來所獲寶物,盡數貢獻宗門。”


    孔嫀這才知曉,丹朱竟有百年之久沒迴過這紫上闕了。


    但聽一道低沉悅耳如琴的嗓音:“她就是你選定之人?”上方之人未對懲罰丹朱之事置可否,而是一語道出丹朱來意。


    丹朱答:“正是,此女道號靈絳,秉性正直,天資穎異,十分適合修習我徵峰火屬功法,今帶來給帝尊過目,若帝尊同意,我就準備在明日傳法大典上宣布了。”


    孔嫀愣了愣:“選定了什麽?宣布希麽?師父,你之前隻說要收我為徒,並未說其他呀?”


    丹朱沉聲:“你隻管聽為師的安排就好。”


    玹璉外放了些神念,孔嫀立即感到被一股可怖的壓迫感籠罩,但很快壓力便消失了,隨即聽那高高在上的男子淡聲道:“資質不錯。”


    能得玹璉一句資質不錯,已是極大稱讚。丹朱道:“謝帝尊認可!”隨即又道:“還有一事,靈絳因受奸人迫害,被迫戴上禦奴鏈受製於人,以我的法力無法將其取下,懇請帝尊為靈絳取下此物,丹朱感激不盡。”


    玹璉眸光掠過少女纖細的頸項,攤開的手心有光華縈繞,禦奴鏈轉眼就從孔嫀脖間飛至玹璉掌中。


    孔嫀右手撫上頸項,果然光潔無物,驚喜地看向丹朱:“師父,真的取下來了。”


    丹朱頷首:“還不感謝帝尊。”


    孔嫀忙道:“靈絳謝過帝尊。”


    玹璉輕輕點頭,並未多做停留,轉身而去,頃刻間已穿過烈焰屏障,消失在二人麵前。


    孔嫀望著那道絕塵而去的背影,緩緩合攏的火陣之牆,空無人影的冰台,腦中有奇異的錯覺,混沌不清的光影碎片如茫茫大雪,紛至遝來,仿佛她曾經目送過同一個背影,漸行漸遠,永不迴頭。


    孔嫀胸中絞痛不止,幾乎要立不起身。


    丹朱看看孔嫀,又看向玹璉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過了好一陣,孔嫀才壓下心中異樣,她想起方才的失態,唯恐丹朱責罵,立刻朝對方看去。


    丹朱似見慣女子對著玹璉神思不屬,對孔嫀的反應不以為然:“頭迴見到帝尊的女仙們,多半都是你這麽個模樣。”


    孔嫀點頭,仍有些不好意思:“我還是第一次看我自己以外的人看得發呆呢。”言下之意,她自己也是萬中無一的美貌了。


    “……”丹朱:“你確是實誠。走吧,先同我去徵峰安頓。”


    “是,師父。”孔嫀跟在丹朱身後離去。


    紫上闕各峰峰主府邸曆來位於各峰絕頂,首座弟子是峰主繼任人,所居之處的位置僅低於峰主殿。


    徵峰亦是如此。


    峰主住在山巔的火宵閣。首座弟子則住在距離火宵閣百裏外的赤舍。再往下則是執事、精英弟子,至於普通弟子,壓根不在主峰,而是住在各座主峰周圍的小峰頭。


    丹朱與孔嫀迴到徵峰,遠遠便瞧見火宵閣前立著一道身影。


    那女子身穿白色與嫣紅相間的道袍,瞧著便是個幹練的,一見丹朱,忙迎上前行禮。


    “煊輕見過峰主。”聲音裏帶著微微的激動:“您總算是迴來了。”


    丹朱朝她頷首示意,對孔嫀道:“靈絳,這位乃我徵峰執事,主理峰中大小事務,你可喚她煊姑。”


    孔嫀道:“是。靈絳見過煊姑。”


    煊輕目光一轉,看向孔嫀:“峰主,這小姑娘是?”


    丹朱:“明日你自會知曉。先退下吧,我有些事要單獨與她交代。”


    煊輕微微一怔,很快笑道:“是,峰主。”


    丹朱領著孔嫀往火宵閣中走去,邊走邊道:“你以後就住在這裏。”


    孔嫀趁機問:“師父,傳法大典是什麽,你說要在明天宣布事情,到底怎麽迴事?”


    丹朱道:“我紫上闕的傳法大典,一是少帝傳位,二是峰主傳位。明日自是峰主傳位,而你就是我選定的繼任人,還不夠清楚明白嗎?”


    孔嫀瞪圓眼睛:“我怎麽可能做什麽峰主?以我的年紀和修為……”


    丹朱打斷她:“年紀算什麽,很多人修行千年,尚不抵有的人參悟一日,你瞧帝尊年歲不也很輕?紫上闕的峰主看重的是天資,每一代峰主皆是從少年天驕成長起來,且按曆來規矩,皆是各峰峰主指定下一任,隻要帝尊不反對,你隻管安心受著。”


    丹朱說得漫不經心,好似任峰主與喝一口水般無甚區別。


    孔嫀依舊不敢置信:“可我一個同門也不認識,對徵峰也一無所知。”


    “等你作了峰主不就知悉了?”


    孔嫀總覺哪裏都不對,不得已道:“可是,紫上闕修習音修法門,但我從小到大,不管唱歌還是彈琴都總是跑調!”


    “無事,正巧我徵峰的樂器乃是兩枚鈴鐺,沒什麽調子可言。”


    孔嫀哭笑不得,卻拿丹朱的固執無可奈何,隻得問:“那,師父,您傳位於我了,您做什麽呢?”


    “退任峰主皆到小驪峰做護法長老。你有事情隨時可到小驪峰找為師。”


    丹朱說著取出一套紅衣與冠飾:“你換上這個,明日大典上聽為師吩咐即可。”


    “可是,師父——”孔嫀仍有疑問,卻被丹朱製止。


    “好了,靜室就在後邊,你先去那裏休整一番,為師尚要去執律殿,在我迴來之前,你不可出這火宵閣。”


    丹朱不再理會孔嫀,打出一道禁製籠罩了火宵閣,既不允孔嫀跟出,也隔絕了外人涉足,逕自離去。


    第6章 傳法大典


    孔嫀獨自捧著火紅輕衣,猶如捧著沉重如山的包袱,最終接受丹朱安排,換上了新衣。


    這短短十幾日來,她輾轉流離,換了一處又一處所在,而這一次,不知又能在紫上闕呆上多久。心中實是疲累不堪。


    丹朱這一去,入夜了依舊未歸,孔嫀一邊擔心丹朱,一邊不由自主想起了玹璉,那個人,她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不,不止見過,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熟悉和心痛,令她萬分費解……


    直到第二日清晨,丹朱才迴到了火宵閣。


    孔嫀見其麵色憔悴,想來是受執律殿刑責所致,忙迎上去:“師父,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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