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沛答得幹脆,無半分拖泥帶水。


    宋紓餘隻覺好笑,“你憑何以為,你說什麽,本官便會信什麽?你當本官及手底下的人,都是酒囊飯袋嗎?”


    柳沛領教過穆青澄的縝密果決,未曾料到,宋紓餘竟是不遑多讓,同樣的難纏較真!


    這個發現,激起了柳沛的興趣,他空洞晦暗的瞳孔,終於浮動起了細碎的暗光,“嗬,大人又憑何以為,罪民供認不實呢?”


    聞言,宋紓餘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興味十足,“柳沛,你要不要猜猜,本官為何抓你呀?”


    見狀,陪審和監審的官員,個個表情複雜,宋紓餘這哪裏是在審案?這般端肅威嚴的場合,他竟然嬉皮笑臉的跟案犯一來一迴的踢皮球?


    為著宋紓餘對抗太後和郭宣的手段,及進門之時,宋紓餘上的眼藥,梁若鳴對宋紓餘是先入為主的存了幾分畏懼,可眼下瞧著,這宋紓餘不就是個酒囊飯袋嗎?


    於是,梁若鳴往前湊了湊,小聲提點道:“宋大人,你上任京兆尹時日過短,可能不熟悉刑案的審訊流程和問案術語,既然案犯已經認罪,那便出示人證、物證,讓案犯供述作案過程和動機,然後作出判決。殺人大罪,當上報大理寺複核……”


    “怎麽,梁侍郎是在教本官做事嗎?”


    宋紓餘倚在圓背椅上,好整以暇的道:“現在想來,是本官疏忽了,大理寺卿是正三品,刑部侍郎亦是正三品銜,既然郭大人不適合陪審,那麽梁侍郎……”


    梁若鳴麵色大變,忙道:“宋大人誤會了,本官絕無他意,還請宋大人繼續主審!”


    宋紓餘笑,“梁侍郎啊,你可能不大了解本官,我宋某人審案子,主打個隨心所欲,若是過程有趣,結果往往會出其不意,更加有趣。若不然,梁侍郎多點兒耐心,看看再說?”


    梁若鳴鬧了個尷尬,笑容訕訕:“謝宋大人海涵。”


    柳沛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將他二人的對話略略琢磨了一番,嘴角不禁勾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


    “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宋大人的鬆弛和自信,罪民在穆仵作身上也見識過了。”柳沛冷不丁地笑了一聲,懶懶散散地說:“既然宋大人喜歡貓鼠遊戲,罪民定當竭力配合。”


    宋紓餘身子一起,手肘兒支在公案桌上,撐著太陽穴,言笑晏晏,“好啊。那你迴答本官的問題,本官為何要抓你歸案?就你那三腳貓的武功,連本官的女仵作都打不過,本官為何還要調派重兵,封鎖你們將軍府呢?你不覺得,本官是在浪費人力,驚擾百姓嗎?”


    監察院右僉都禦史季越,亦是看不明白了,竟然還有嘮嗑式的審案模式?且還自曝其短?


    陸詢則是以欣賞的心態,靜觀宋紓餘在談笑間,是怎樣步步作局,又將會如何破局。


    柳沛目光沉了一瞬,旋即又作出了無所謂的樣子,“不就是殺人拋屍嗎?罪民都已經承認了,大人為何還要磨磨嘰嘰?是淩遲處死,還是斬立決,但憑大人宣判,罪民絕無異議!”


    “嗯,聽起來,你很想讓本官立馬就將你處死,是不是?”


    “罪民犯下大案,自知難逃一死,所以不想再做無謂的掙紮了。”


    宋紓餘狀似思考了片刻,忽而又笑得開懷,“那不行,本官起早貪黑的忙活了五六日,就指著大破此案,名揚天下呢!本官怎能一時衝動,就殺人滅口呢?哦不對,是替真正的兇手……”


    “大人,罪民一人做事一人當,請大人明察秋毫,莫要胡亂推測!”柳沛語速飛快的打斷,眼底透著股決然。


    “你怎知本官的推測沒有證據?柳沛,你想讓李雲窈白死嗎?李雲窈費盡心機,布死局,天下知,是為了死得其所,而本官為了助她一臂之力,推動公審,引來萬千百姓圍觀,你便忍心讓她死不瞑目?”


    宋紓餘語調平緩,語氣裏未含一絲怒意,對於真正窮兇極惡之人,威嚇、動刑,皆是審訊的利器,但是柳沛不同,隻有比他更聰明,才能激起他對陣的興趣;隻有比他更不按常理出牌,才能攻其不備,令其露出馬腳。


    誅心,才是對付柳沛的最佳手段!


    柳沛盯著宋紓餘,眼裏湧動起萬千情緒,他沉默了許久,最終隻道:“如若大人有證據,罪民不會死扛著不認,若沒有證據,罪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兩相對視,宋紓餘大抵是明白了柳沛的心思。顯然,柳沛將選擇權交給了他,端看他手裏掌握的證據,能否叫柳沛供出實情了。


    宋紓餘遂道:“林書辦,把證物呈上來!另,傳證人柳霄上堂!”


    “是,大人!”


    林書辦拱手領命。


    然,就在等待的間隙裏,一通淩亂紛遝的腳步聲,突然踏破了公堂內外的寧靜!


    堂上眾人一驚,眨眼之間,一人飛奔闖入!


    “稟大人,穆仵作出事了!”


    來者,竟是羅捕快!


    宋紓餘豁然起身,從堂上一衝下來,抓起羅捕快的衣領,厲聲道:“你說什麽?你給本官說清楚,誰出事了?出了什麽事?”


    羅捕快的頭臉,沾了不少黑色灰塵,嘶啞的嗓音裏透著濃濃的哭腔:“大人,兩刻鍾之前,柳長卿的屋子,突然起了大火,劉捕頭保護院判從火場死裏逃生,可是穆仵作沒有跑出來!江捕頭欲衝進去,就在這時,整個屋子轟然坍塌……”


    “然後呢?”宋紓餘的吼聲,震得眾人耳朵發麻。


    一隻手,搭上了宋紓餘的肩膀,“冷靜!”


    宋紓餘扭頭,看著臉色發白,卻強自鎮定的陸詢,嘴唇抖動得說不出話來!


    羅捕快淒聲道:“劉捕頭和院判被燒傷了,江捕頭帶著兄弟們正在滅火,現如今是什麽情況,卑職也不清楚。”


    宋紓餘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在地上!


    “我娘呢?”


    柳沛急怒攻心,盯著羅捕快連聲問道:“我娘是不是被我爹帶走了?我娘怎麽樣,她有沒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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