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飲露點點頭:“正是,本來想明日同門主說的。”


    鍾陵便大氣地一揮手:“無妨,你自己選日子就好。替我,向你師父問聲好……”話音未落,他也覺出自己的虛偽,便沒有再說下去。


    白飲露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鍾陵覺得蠻無味的,便又開口道:“你師妹,似乎同你不一樣。”


    白飲露有點驚訝,抬頭看了看他:“門主的意思是?”


    鍾陵摸了摸鼻子,這個話題,也沒起好,隻得硬著頭皮道:“她倒是,活潑得緊。”


    白飲露並沒有反駁,隻是依然淡淡道:“她是師門中年齡最小的,人又生得嬌俏,行事略略伶俐。門主這樣說,是說我無趣麽?”


    鍾陵抬頭看了看漂浮的流雲,一時有些懊悔,今日是怎麽了,怎麽偏偏又說了這等惹人不快的話。


    白飲露見他久不開口,緩了片刻道:“門主對綠葦,似乎頗為照顧?”


    鍾陵防備地瞅了她一眼,確定她沒有別的意思,這才答道:“她一個人孤苦無依,蠻可憐的。”


    白飲露點點頭:“門主說的是。不過,這世間孤苦無依的人可是太多了吧,門主管的過來麽?”


    鍾陵聞言愣了愣,向她道:“遇到了自然要管,遇不到,隻得說沒有緣法。”


    白飲露似乎輕蔑地笑了笑,鍾陵懷疑自己看錯了,待要質問時,隻聽她道:“假如有一日,這些受你照應的人,危及到了你自身,門主待要如何?”


    鍾陵看了她一眼,似乎頗為吃驚,徑直走到她麵前,手已經扣在她的頸間:“你到底是誰?”


    白飲露被勒得氣息有點紊亂,卻仍然直視他道:“於你,不過是一個過客。”


    鍾陵瞧著她的神情冷靜無波,這才收手道:“對不住了,一時失態。”


    白飲露拂了拂被他勒紅的肌膚,也習慣性沉默著。


    鍾陵背對著她,那背影在清寒的月色下,顯得格外蕭涼。


    曾經,她無數次地立在他看不到的角落,看漫天星辰下的這一襲雪衣。


    過了這麽久,她能觸及到的,仍隻是這樣的一個背影。


    “我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裏,記憶裏仿佛遇到了一個老人。他告訴我,我犯了大錯,要在這裏遭遇苦劫,直到我找到一個人才能解脫。那個人,是個女子。”鍾陵聲音異常地低,然而白飲露聽得清清楚楚。以至於,她整個人微微地發抖。


    “起初,我以為是綠葦,後來,我又認識了很多美麗的女子。可是,她們都不是。”鍾陵不看她,繼續自言自語。


    “你懷疑是我?”白骨咬緊牙關,聲音飛出去都帶著一股金石之烈。


    “我也不知道。”鍾陵的聲音卻是異常地飄忽:“我看盡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多少人呱呱墜地,多少人黃土埋身。生老病死,就這麽在我的身邊一直重複上演,而我,永遠是這個模樣。”


    白飲露聽他這樣說,忍不住想上前抱一抱他,她最見不得他孤苦無依。


    可是鍾陵轉過了身:“我要是遇到她,一定要將她……”


    白飲露笑了笑,終於收起所有的綺麗幻想。


    “殺掉?”


    鍾陵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我所經受的這些苦楚,她一樣也不能少。”


    白飲露低下頭嘆口氣,的確,她一樣也沒少。


    隻多不少。


    銀河千丈,星辰熠熠生輝。白飲露眨了眨眼,笑道:“門主,您可有想過,萬事有因才有果。”


    鍾陵許久不曾遇到過這樣的人,或者說,他從未遇到過這般冷靜自持的人。


    他結識的女子,都是春日繁花,明麗嬌妍,除了綠葦裹著積雪冬眠,隻她清冷如秋夜寒雨。


    是以,他起了興致道:“照你這般說,那便是安於天命,無欲無求了?”


    白飲露搖頭道:“天命,虛無縹緲,不值一說。凡人所求,不過是遵循本心罷了。”


    鍾陵想了想,又道:“那,你的本心呢?”


    白飲露有片刻的淩亂,收拾好情緒道:“門主若是願意聽,我給您講個故事吧。”


    鍾陵點頭道:“長夜無聊,你但說無妨。”


    白飲露複倚在門上,仿佛難以撐起那些繁雜駁蕪的感情:“從前,我有個很好的朋友。後來,我們一起喜歡上了一個男子……”


    鍾陵看她停下來,便道:“註定是苦局。”


    白飲露笑了笑,仿佛是自嘲:“是麽?這樣的事,本來也不抱什麽希望的。誰料,我那朋友……她在我每日的飲食裏,加入了一樣東西。時間久了,我病得糊塗,也就做了錯事,被趕了出來。”


    鍾陵道:“□□?”


    白飲露搖搖頭:“不是,她還念著舊情吧。”想了想又笑道:“你猜都猜不到,她加入的是什麽。是酒。”


    鍾陵腦子裏仿佛有一瞬間的清明,然而他努力去想時,卻眨眼就不見了。


    “每日加一點,時間久了,我上癮了。她就告訴我,哪裏藏著這種酒。”白飲露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哪種酒?”鍾陵疑惑道。


    “是被禁的。”白飲露平靜地答道。


    “那後來呢?你那個朋友呢?”鍾陵似乎想到了什麽,神色大變。


    白飲露看了他一眼,溫聲道:“後來,我去過很多地方,卻再也沒有見過她。”


    鍾陵終於迴過神來,問了句:“你打算怎麽做,如果,你再見到她?”


    白飲露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不能原諒。所謂的一笑泯恩仇,我自知做不到。”


    鍾陵愣了愣,又想起什麽來:“那,你們喜歡的那個男子呢?”


    白飲露皺了皺眉,方答道:“……不知道。這麽久了,興許,也已經子孫滿堂了吧。”


    鍾陵神色凝重,好半天才道:“這是說笑了。你還這麽年輕,他哪裏又有子孫滿堂呢。”


    白飲露笑了笑,沒有否認。


    夜慢慢盡了,白色的霧開始瀰漫,打濕了烏發,打濕了綠衫,也打濕了白飲露格外清醒的一雙眼。


    鍾陵卻是不自覺地染上了困意,今晚他聽到的太過震撼,已經不單單是一個故事。他總覺得,這同他有脫不掉的關係,甚至,白飲露的到來,便是某種事情的開端。


    想到這裏,他撐著疲倦向白飲露道:“你也迴去歇會吧,哪天走……和綠葦說一聲,我也就知道了。”


    白飲露點點頭,想了想又道:“漂泊之人孤寂太久,偶然尋個可以傾訴之人,難免聒噪,門主請莫要往心裏去。”


    ☆、第十三章誠如你我


    歸期日近,白飲露仍然不能下定決心。


    鍾陵和綠葦是欠了她的,她最灰心時恨不得日日折磨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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