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超市走了一圈,見他看著冰櫃裏的豬肉黃鱔隻皺眉,輕眉想笑又不敢,隨便拿了幾樣就急急離開。


    “買這些做什麽?”他在挑水果,好象看見水果沒反胃的感覺。


    “晚上我煮飯給你吃。”


    “你?”他揚起眉,一副饒了我吧的表情。還記得上一次她煮飯把整條魚煎得稀爛。


    “我報了烹調社。”前一段時間,各大社團大肆招攬人馬,她們宿舍的人一起稀裏糊塗的報了好多個。本來隻是衝著幾根校糙的大名去的,後來王明明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其他人一聽大唿有理,反正也不差那一個,所以索性最後連烹調社也報了。


    其實輕眉是想好好學做菜的,可惜烹調社實在是個隻能看不能吃的玩意。進去了才知道,原來隻是大家在網上看看帖子,對著別人博客上麵的菜式圖片流流口水而已,實踐的機會委實太少。靠人不如靠自己,想通了這一點,利用幾次休息日而且葉慎暉沒有過來的機會她在他們的小家對著食譜演練了一番。可能從小到大看多了,慢慢也掌握了些要領,比如煎魚不能太心急,炒青菜不能放水,如果有湯的話先做湯,這樣菜好了,湯也差不多能上桌了。


    所以她現在有幾分自得。


    他輕笑。


    可是見她在廚房裏已經沒有當初的慌張失措,頗有些條理時他不禁驚訝,然後笑容愈深。


    “什麽時候學的?還有模有樣的。”他從後麵擁住她。


    他的氣息在她耳邊縈繞,她癢得縮一下,“別鬧了,出去做你的事,本來就擠。”廚房太小,站兩個人根本轉不過身。


    “丫頭。”他斜著身,鼻子在她頸間廝磨,火熱的嘴唇輕觸到她皮膚。


    “先出去啦,你還說一堆報表沒時間看,菜燒好了我叫你。”她扭頭一笑。


    他凝視這張他摯愛的臉,心中湧起的溫柔竟讓他為之疼痛。


    很簡單的晚餐,洋蔥雞蛋,白菜蝦仁粉絲,玉米胡蘿蔔瘦肉湯。她看著空空的桌子,有些後悔,“早知道我們應該在外麵吃的,怎麽說明天是新年啊。”


    “很不錯。”他拿起筷子,眼裏煦煦柔光,盛滿笑容與讚美。


    她忽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為了掩飾自己怦然加快的心跳,她一邊吃飯一邊侃侃而談學校的趣事。要說在現在喧囂的現代社會,他們係的那群潛心治學甘於清貧的老師真的是難能可貴,也有不少笑聞。愛喝茶的張老師每次上課即帶一巨型茶缸,講幾句喝一口,他們私下統計過有一次一堂課他喝了72次水;治學嚴謹的錢老師曾經把一位師兄的一萬五千字的論文大筆一揮,刪成五百字,並且把那位師兄抄襲的原本複印好釘在論文背後;謙遜的胡老師有一次課間休息的時候對一位同學說:“睡醒了?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口水多多的羅老師講授“中國史學史”時,從吳任臣講到龔自珍,從龔自珍講到魏源,再從魏源在靈隱寺“辟穀”一年餘粒米不入一直講到沙漠裏的仙人掌吸收日月精華,然後問道仙人掌有什麽功效,有同學答說清理腸胃。羅老師笑咪咪地說,王明明最近在減肥,對她應該有用。眾人暴笑,因為那天胖胖的王明明逃課。


    輕眉從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口才,她說,他笑;她眯起嘴,他大笑。


    然後,他隔著桌子探過半身去,溫熱的唇帶著她喜歡的味道印上她的,好象經過了幾個世紀的悠長,他放開她,卻沒有後退,他們互相能清楚看見對方熠熠生輝的眼睛,能聽到對方響應的心跳,“我愛你。”他緩緩說。


    “我也愛你。”她帶著夢遊一般的陶醉。


    晚上他問要不要去哪裏玩,她哪裏也不願去,隻希望世界上唯有他們兩個。倒是何心眉,於鴻辰都發了簡訊來祝賀新年進步。她挨在他身邊坐著迴簡訊,他開著電腦一張張檢視財務報表。沙發太小,都坐在前麵的地毯上。兩杯水放在幾上,喝著喝著就變成一個杯子。


    輕眉眼見他拿著她的杯子,眼睛還看著電腦屏幕,她也不去提醒,心裏沁著蜜一樣看著他喝了一口,又一口。


    感覺到她的目光,他扭頭問:“怎麽了。”


    她笑著搖頭。


    “傻氣。”他摸下她臉蛋繼續工作。


    她突然想起在心裏縈繞了一天的問題,咬著嘴唇想了好一會,才擔憂地問他:“你說,宋書愚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麽,不然為什麽要那樣捉弄你?”


    他的手停下來,沉默了片刻抬頭,“他感覺到了什麽又與我們有什麽關係?”


    輕眉托著腮沉思,她唯一的知己是何心眉,僅有的親人是爺爺奶奶和葉慎暉。如果他們知道的話也隻是痛大與怒,至於其他人,既然不是自己在乎的,那麽他們知道了什麽譏諷中傷什麽又有什麽所謂?她抬眼與他對視,他溫煦的目光帶著些許憂慮,她暗嘆:怎麽可能因為無謂的人而放棄自己僅有的愛?葉輕眉,你哪怕是動搖了一絲就是對他的侮辱與傷害。


    “葉輕眉,這個世界我隻在乎三個人,你爺爺奶奶,還有你。其他人,全部與我無關。”他的話聽起來極是冷酷。


    多年以後,她才明白,惟有極於情,方始絕於愛。


    這一年是暖冬。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天,連老天的心情都格外愉悅。微煦的陽光穿透薄霧,灑在窗紗上,深色的地板上也染著淡淡的幾處斑駁光影。


    空調溫度有些高,被子有些厚,他的懷抱太過溫暖,輕眉隻覺得每一個毛孔都舒散著,春天似乎已經到了。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清晨的他看起來總和平日不同,臉部線條柔和很多,眼神慵懶,聲音也象陳年威士忌,別有種醇和味道。


    四目相對,深沉的滿足暗暗湧動,誰也不想打破這一刻。象是被施了魔咒,周圍的影象逐漸模糊暗淡化為透明,瞳孔裏隻有麵前這個人的清晰麵龐。


    魔障。葉慎暉想起數年前的感受,他一直知道愛上了她會承受諸多壓力無盡而綿長的痛苦,可是相比較此刻的幸福,可能是他一生最大的幸福,那些,又算得了什麽。


    “有新年禮物。”看到她驚喜地瞪大眼,他微笑,“在我昨天外套左邊的口袋裏。”


    她歡唿一聲,掀開被子,有股涼意沁進來。“穿上外衣,小心又感冒。”


    她卻顧不上,翻著他的衣兜,把禮物拿出來。一個足有大半個手掌大的棒棒糖,透明的玻璃紙包著,可以看見裏麵紅黃粉綠白五色的螺旋狀紋路。她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和被捉弄了的無奈,“我不是小孩子了。”說著又笑起來,“不過真的好可愛,不捨得吃掉怎麽辦?”


    他半靠在枕頭上暗笑,那個棒棒糖是昨天在超市順便買的。“忘記了,好象還有一份,在外套裏麵那個口袋裏。”


    她驚疑不定地摸著,觸手硬硬的。拿出來一看,淡藍的盒子,銀絲帶裹著,再是熟悉不過。她綻出個甜美的笑看向他,他嘴角往上挑起。她走過去挨著他坐下,他伸出手臂擁住她,“打開看看。”


    丫頭不知何時起開始喜歡銀飾,他也不知何時起有了送她tiffany的習慣。隻為了欣賞她接到禮物時的驚喜表情,感受她同樣的快樂。


    她小心翼翼打開,tiffany cushion,沒有任何花紋與裝飾,外方內圓的簡約造型,看起來卻無限的動感。“是戒指。”她輕輕說,怕聲音震醒了盒子裏的精靈,帶著她的戒指悄悄逃匿。


    “恩,是戒指。”他取出來幫她帶在細白的手指上,仔細端詳,感覺契合無比。


    “很好看。”她抿著下唇。


    再抬起頭時,眼中已是濕意蒙蒙。“很好看,還是戒指,是戒指。”她潛意識裏知道那代表什麽,但是沒有勇氣確認。他溫暖堅定的大手握著她的,她瞥一眼帶著細小銀戒的手指覆在他黝黑的大手中微閃的銀光,感覺兩隻手中交流的東西極其熱烈磅礴,那是什麽?好象超越了他們的需要,他們的愛情,甚至超越了永恆的時間,仿似八荒四野,混沌未開時便已存在。


    她的淚眼與他專注的眼神相觸,中間好象爆出一朵小火花,然後再也移動不了。吻我,她的渴望熱切到讓心都為之疼痛。她想著,吻我。


    他宛如聽見洪荒宇宙裏她的唿喚,沒有錯過一秒,他把她拉向她,緊緊依靠,他的唇翩然落在她微顫的唇上。他唇齒間釋放的激情與熱切讓她知道他也懷有同等程度的渴望,那不是單純的兩唇相接或者肉體相合便能舒緩的,而是需要靈魂完美契合在一起爆發的力量。


    吾愛。他心靈震顫,半懇求半祈禱地默念,吾愛。


    春融,冬逝


    春節一起迴新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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