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舒了一口氣,笑了。


    我也很想笑,可是我不同於他,笑起來都是沒有動靜的,所以不太敢得意忘形,生怕丟了這階段性的勝利。


    隨後,我摸了摸他的胸口。那裏,有一顆瘋狂跳動的心。


    和我一樣,


    熱烈的心。


    第3章請求


    我記得非常清晰的一件事情發生在一個晚上。


    他十分鎮重其事的遞給我一張紙,我急忙打開一看是我剛剛運算用剩的的糙稿紙,上麵寫道:帶我出去玩好嗎?


    我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心情特別特別的好,就這麽短短幾個字卻莫名讀出了一種撒嬌的意味。可是他本人還是那麽麵癱,頓時就無法把撒嬌和這個麵癱聯繫在一起了。


    我摸了摸他的頭,說:“當然可以啊,你想去哪裏?


    身邊所有的人都是在敲詐你,逼你,向你提什麽要求,妄想得到什麽,而阿沫完全恰恰相反,他是那種不願意給我添麻煩的類型。他越是這樣我就越不安,他一旦提出什麽要求我一定會滿足他。盡管他要的不多,往往隻是要吃什麽。我實在想不出來他想要去哪裏,因為他總是表現出無欲無求的樣子。


    然後他在紙上寫下三個字:圖書館。


    聊天聲,孩子哭鬧聲,各種聲音充斥在耳際。


    人流都在飛速前進,不帶任何的停留,在地鐵裏麵會看各種各樣、形形□□的人,唯一的相同點是他們都很忙碌。


    我們出門時間不好,正是高峰期。


    我扯著阿沫擠上地鐵,他這種慢悠悠的人差點就被擠了下去,我把他拉迴來問:“你坐過地鐵嗎?”


    他頗為鄙視的看了我一眼,點點頭。


    就這麽晃啊晃啊,一路無言之中就到站了,我輕車熟路地帶著他來到了全市最大的圖書館。


    “我在這裏有借書卡,你有什麽想看的我幫你借。”


    他點點頭,示意明白了。


    被高考所折磨的人啊,滿腦子都是題目,真是一點書都不想看,擔心入坑,什麽小說啊書啊隻能等到考完試之後才看,現在唯一能看的就是參考資料,所以我就跟著阿沫,看他看書。


    阿沫走到建築一類的書前就不動了,然後搬了好幾本書坐下來看。我呢,坐在他對麵奮力刷題。


    他翻書的聲音很快,像風吹過一樣,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看進去了。那些書晦澀難懂,還有一些是全英的。他是一個在街邊流浪的人,我懷疑他是不是讀過書,上過學,他看不看得懂。可是我懂他,他不是個不懂裝懂的人。那麽在我遇見他之前,他又經曆了什麽?我又看了看咬緊嘴唇,全神貫注的他。


    我對你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不過沒關係,我們已經在一起了,我還有很長的時間去了解你,讓我走進你的心裏,讓我們的心靈坦誠相待,就如同夜晚脫去衣物的我們的身體。


    如果我還有機會的話。


    他推了推我的肩膀,示意我走了。


    我抱起那一大打書問:“全部嗎?”


    他站了起來從我懷裏抽出兩本。我點點頭說:“我去借了。”他突然攔在我麵前,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在我臉上飛速的親了一口。


    等我反應過來,笑道:“作為感謝?”


    他木著臉不做聲,仿佛剛剛親我的人不是他,我戳了戳他的臉,跑去幫他借書了。


    這個城市有很多很好玩的地方,之前我都是帶阿沫去吃大排檔和夜市,這一次我們去吃了很多貴玩意兒,我還給他買了兩件衣服。阿沫啊,身板小,穿什麽都好看,是個衣架子,也由於我不少的培養和幾乎所有的零花錢都砸在了陪他去吃好吃的,終於經過我不懈努力他也漸漸地長了點肉,不再那麽可憐巴巴的了。


    上午看書,下午玩。


    一直到太陽偏西,路燈亮起。


    我們迴去了。


    迴程的時候下雨了,所以我們選擇坐巴士。車上並沒有開燈,黑麻麻的一片,唯一的光源除了偶爾亮起的星星點點的手機屏幕以外就是車窗外的燈光,有人在睡覺,有人在小聲說話,車內的冷氣不熱不冷,四周不吵不鬧。


    我聽著車輪滾過馬路上的積水和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窗的聲音。阿沫也同樣看著車窗上不停滾落的雨滴,他伸出了手,抵著玻璃窗,隨著它們滾落的方向一直往下滑,直到離開我們的視線。我們就這樣靠著對方默默無言,一旦我不說話我們之間就會產生沉默,然而我們都習以為常。


    過了一會兒,我才輕聲說:“阿沫,你以前是上過學的?”


    他皺了皺眉,點點頭。


    我又接著問:“那你是什麽時候停學的?”


    他動了動嘴,我讀懂了他的口型:一年前。


    如果阿沫沒有停學,那麽此刻他應該是高一,那麽就是在他初中的時候他沒有再去上學。


    “你爸媽呢?”


    他愣了愣,我明顯感受到了他對這個問題的抗拒,一個孩子從正常讀書到無家可歸流落街頭,其中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父母的關係。


    我嘆了口,說:“對不起,你就當我沒問吧。”


    然後他牽起我的手,在手心寫下兩個字,我集中精力去感受手上的觸感,他寫的是:建築。


    答案似乎有些牛頭不對馬嘴,我想了一會說:“你的意思是……你爸媽的職業和建築…有關?”


    他點點頭,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因為巴士裏昏暗,我看見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然後他又寫道:都死了。


    也是我早已想到的結局。


    可還是不住的心疼,明明是這樣一個瘦弱的人,卻得不到家的庇護,顛沛流離。雖然我一年都不一定和我爸媽說上一兩句話,可是他們都還是在的。盡管相處不融洽,但是我起碼直到他們就是在那裏的,交集很少和沒有是兩碼事。


    而家對於不同的人來說它的概念是不一樣的。有些人認為隻要一家人和和睦睦、幸福安康無論身在何方,那都是家。而有的人認為家不是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感情,而是一個形象的事物,像是一間房子,一片瓦,一塊磚,那也可以是家。


    可是,阿沫什麽都沒有。


    但是我沒有勇氣去安慰他,把他抱在懷裏,輕聲對他說:別怕,就算你一無所有你還有我。


    這種責任過於沉重,擁有與被擁有一個人,是我們都不敢輕易說出口的,我多想給他個承諾,可是我發現我對他不僅了解過少,連能給予他的也是這麽這麽微不足道。


    我沒有再接著問下去,甚至也沒有感受到阿沫對我敞開心扉的喜悅,因為原本他是連他父母都不願意和我提的。問這種問題就如同揭開一個人的傷疤一樣,誰知道他有多疼。他那麽可憐,從今以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對他要更好,更好,卻也彌補不迴他失去的。


    他又寫,可是這次有點長,我花了一會兒去辨認:你才可憐。


    我嚇了一跳,他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有可能是我的表情太過於明顯了。


    他把我的袖子挽了起來,這就是他要寫長句子的徵兆。


    他寫:留守兒童。


    我沒想到他會這麽寫,擰了一下他的臉,笑道:“個屁,你才兒童,我都要成年了。”


    都說書籍是精神糧食,至此之後,我和阿沫不僅天天下館子也成日去圖書館看書,可真是精神和物質上都得到了滿足。阿沫也因為有了這些書,更常來陪我。


    “你老看這些,不困啊。”我轉了轉筆。


    他輕推了我一下,下巴往桌子的方向抬了抬,示意我好好寫作業別那麽多廢話。


    我剛要遵命繼續和數學奮戰,他就輕輕地推了下我的肩膀,然後他用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正方形,我瞭然,拉開抽屜,裏麵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可攜式本子,五顏六色地躺在一起,裏麵寫滿了我和阿沫的對話。我拿出最新的那本給他。


    他翻開最後一頁在上麵寫寫畫畫,我湊過頭去看,挨了一下,隻好拿起筆,嘆了口氣繼續看題。


    第4章迴歸


    “生在哪裏,死在哪裏,落葉歸根,那是他的歸宿。但是他對自己的命運也渾然不知,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等待你的歸來。”


    我至今都無法相信我所見的一切。


    罪魁禍首喝醉了酒,把車開上了廢棄的商鋪門口的台階,然後由於台階很高,車子翻了下來。除了一人當場死亡,肇事司機竟然還好好的活著。


    可是,我多麽希望地上躺著的那個人是那個咎由自取的爛人,或者是誰都好就是不要是他,但是地上躺著的那人身上的衣服分明就是我的。


    我還是不敢相信,希望這隻是一個巧合,撥開看熱鬧的人衝到他的麵前。摸索他的全身,試圖找到一點能夠證明不是他身份的東西,我從他的褲兜裏麵掏出了一個小本子,我連忙翻開第一頁,上麵分明就是我的字跡: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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