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對著那虛空的一點,念道,“平九,你怎麽敢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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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秋高氣慡,糙木枯黃。


    陽光穿越過樹林間染上昏黃的霧光,頭頂大雁南飛,林間人影如驚鵲穿梭,震起輕薄的塵土。


    那竹林深處,有一處小墳堆,墳前落葉不多,亦不見雜糙,似是常有人打理。


    林間的人影無聲息落了地,走到墳堆麵前,將懷裏包裹好的物件放在那墳頭。


    兩串糖葫蘆,幾個點心,加上一個木頭做的小玩偶,那人先是放下吃的,待到那小玩偶時,他手上頓了頓。


    隨後把從懷裏取了兩塊打火石,就著木棍點起火來,燒著了那個玩偶。


    濃煙升起來,叢林中又走出一個人影,單手拄著一隻拐,嚷道,“小秋鴻,今年來的這麽早?”


    平九一身尋常布衣,帶著一隻簡陋的鬥笠,坐在墳前看那火燃盡了,道,“一時間定不下往何處去,不如來找你。”


    薛老怪如今腿腳不大利索了,拄著拐走到平九旁邊,也是就地一坐,拍拍膝蓋道,“帶酒了嗎,老頭子我最近窮的隻能吃素,好久沒喝酒啦!”


    平九將腰上的酒葫蘆扔給他,薛老怪飲了一口,慡快贊道,“嘿,這酒倒是真不錯,什麽來路?”


    平九道,“嘉康正宗竹葉青,我隨身帶著自然是不錯的。”


    薛老怪扶著酒葫蘆咂巴咂巴嘴,“你這幾年東躥西跑,找你比見皇帝都難,唉,你說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人家尋常人家的小孩早都滿地跑啦,你倒好,整天自己悶著,不如出家當和尚去算啦?”


    平九接過酒葫蘆,也飲了一口,輕微笑道,“記得有一年武林大會,慧靜大師曾敗過我一招,當時年輕氣盛,言語未免輕浮,倒叫少林弟子好生抹不開麵子,如今我出家,人家未必要我。”


    薛老怪一聽也被逗樂了,道,“你小子那會當真欠揍,成天不知天高地厚,怕是皇帝老兒來了你也不見眉頭皺一下。”


    平九略略一頓,表情變幻了一下,道,“皇帝麽,他大概是認出我了。”


    薛老怪一口酒噴出去,然後時狂咳不止,“你咳咳咳咳你說啥???”


    平九無奈的嘆了口氣,“我見過他了,隻是沒想到他會一眼認出我。”


    薛老怪幹瞪著眼看他,感覺有些跟不上思路,“這麽說,他……他知道你還活著了?”


    平九苦笑,“大概吧。”


    沉默片刻,又道,“你當日救我上岸,又幾番困難才尋到了與我相仿的屍首,衣著麵容都細緻的處理過,想必當初是騙過他的了,如今他知道我還活著,怕是要前功盡棄,隻是可惜了你一條腿。”


    薛老怪深思了一番,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蘆,道,“老夫本來救歲數大了,傷一條腿算不了什麽,隻是這新皇帝的手段著實厲害,不防不行,且我近期光天象,紫微帝星走向有些奇怪,於你而言不知是好是壞,你還需多加小心了。”


    平九視線移了一下,道,“我明白。”隨即陷入沉思,目光中浮現出一絲自嘲,又道,“當年是我考慮不周,隻以為他待我不薄,我便是與他心意相投,生在帝王家註定多疑善變,我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卻隻以為辰昱他不一樣。”


    話音一頓,平九目光垂落,看向了自己的左掌,道,“我曾以為他待我,總歸是有幾分真情在,是不同的。”


    第48章 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


    平九自幼隨薛事安學藝,奇門遁甲之術略通,近幾年更是將易容術用的出神入化,加之他氣質與曾經也大不一樣,年少時的陸秋鴻是張揚不羈,四年前的平九是消沉大過了平靜,而如今,他恢複了些往日得瀟灑恣意,卻神緒內斂,走在市集亦像是歸隱,終日一套麻衣鬥笠裹身,舉足之間倒十分的低調。


    眼下於他而言,若能尋一處遠離是非的安寧之地,這便是很好的歸宿了。


    可自那日嘉康相見,辰昱一時不撐倚靠在他昏過去,平九順勢點了他的睡穴,趁著天黑下來將人送到嘉康知府的府邸裏,安寧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那日一別已過去三個月。


    平九從嘉康出來,先是在薛老怪那裏避了幾日,隨後四處遊蕩,雖說市麵上聽不到任何風聲,但平九心中也明白,辰昱既然知道他還活著,就絕不會再放任他逍遙吧。


    平九從一家小店吃過飯菜,將碎銀擱在桌子上,走出酒樓時,餘光瞥見有兩人鬼鬼祟祟的隱蔽在角落中,平九眼色一冷,幾乎是一閃身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平九走的路頗為崎嶇,一路走至雁城附近,身後不見有跟著的人了,這才慢下步子來。


    他先是去了雁城附近的一個生花縣,本意是想尋點吃的,買了一碗麵還沒吃兩口,便聽得旁邊藥店吵吵嚷嚷的鬧了起來。


    有四五位藍衫的劍客騎著馬從街一頭疾馳而來,直接奔到了藥房門前下了馬,其中一個馬上還馱著一位滿身是血的傷患,進了藥房吵吵嚷嚷的喊郎中來,好不容易將郎中喊來了,一摸脈,不多時搖了搖頭。


    那夥藍衫劍客立刻就急了,一個年紀較小的眼圈都紅了,扯著郎中衣袖道,“大夫,你救救我師兄吧,救救他吧,他這還有氣呢!”


    另一個年紀稍長的甚至抽出了劍,一下子砍在旁邊的桌子上,要衝上去又被師兄弟慌忙攔住,隻怒罵道,“你這庸醫,連治都沒治你就讓人準備後事,還有沒有點醫德!”


    那郎中被嚇得直哆嗦,委屈道,“冤枉啊,這位俠客失血過多,這身上的毒……小的、小的更是見都沒見過!各位大俠高、高抬貴手啊!”


    藥房門前轟動,一時門前聚集了不少人。


    平九吃好麵,付了錢,往外走時顛了顛自己徹底癟下去的錢口袋,一時有些犯難。


    那幫藍衫的劍客們此時似乎已經接受了同門將死的事實,一個個麵露悲痛,又無可奈何,正巧這時自人群中卻傳出一人聲,道,“若有診費,在下可以一試?”


    幾人驚疑轉身,見人群中擠出一個身材挺拔的青年人,粗線麻衣披身,頭頂帶著一個趕路的鬥笠,容貌平凡無奇,隻臉上帶著一絲笑。


    藍衫為首那男子立時上前一步,神色激動道,“這位仁兄,可是有法子?”


    青年人略略抱拳,道,“在下不才,乃是藥穀記名弟子,自小熟悉毒性,或許是有法子的。”


    話音一落,幾位藍衫劍客皆是神情一凝,這藥穀乃是江湖一處桃園,穀中無人習武,卻是人人精通醫理,弟子廣布,在江湖中很有聲望,黑白兩道皆給其麵子。


    若眼前這人當真是藥穀弟子,那興許就是有救了,原先衝動拔劍的男子掙脫開師兄弟的阻攔,喊道,“你若有能耐,青嶽派怎會賒你這點診費,必有重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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