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九搖了搖頭,腳步不停,“我們今晚就走。”


    江易陽跟在平九身後,絆絆磕磕道,“今、今晚就?可、可你們,這,這怎麽行!”


    平九一躍至馬車上,將辰昱倚靠在車中,掀開簾子,見江易陽一臉呆呆的,極為不舍的表情,嘆了口氣,“王公子今夜的藥被人混了芫花,眼下性命難保,一般法子已是沒效了。”


    江易陽大吃一驚,“藥被人動了手腳?怎會!我這便去嚴查清楚,陸大俠你等我……”


    “不必了。”平九坐到馬車坐上,堅定的搖頭,“此行仇人不少,再待下去恐怕會拖累清淨山莊,所以這便走了。來不及向江莊主告別,還望見諒。”


    “可……”江易陽攥緊了衣袖,眼圈發紅,卻是忍了忍情緒,道,“陸大俠,我們還會再見嗎?”


    “若是有緣,定會再見。”平九揮鞭,馬車揚長而去。


    “江公子,後會有期。”


    第11章 第 11 章


    平九駕馬車一路向西南行駛,晝夜不歇兩天兩夜,那匹馬早已是累垮了。


    這兩天,辰昱大半時間都在昏迷,時而清醒便咯血不停,平九診著辰昱的脈象,眉頭一次比一次皺的緊。


    原本毒性已經近乎穩定,卻在這種時候被人做手腳。情況反而比之前還要糟上許多,如今要再根除毒素,怕是沒那麽容易了,除非……


    平九望著辰昱雙眼緊閉,血色盡失的臉,內心有些不平靜,瑞王是要平天下的人,若在這種陰溝裏就翻了船,豈不可惜。


    月色微涼,樹影簌簌隨風,四周寂靜的仿佛有迴響一般。


    平九沉思一番後,忽然抽出刀刃,對著自己的手腕輕輕一劃。


    鮮血頓時湧出,濺落在青色的衣服上,與那血腥氣相伴的,竟還有一股子微弱的異香。


    平九扶起辰昱,將自己流著血的手腕對準他的嘴,辰昱隨著咽了兩小口血,卻察出有異樣,瞬時睜開的眼睛。


    那一雙眼睛漆黑異常,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情緒,竟不似一個性命危在旦夕的人,他唇上沾著血,使整個人更有一種令人驚異的絕世風采,他緩慢沙啞的問道,“這是什麽?“


    “是我的血。”平九的視線一直未從他臉上移開,說話時神色間泛上一絲悲哀,然而辰昱隻聽得見他平常的嗓音,“我的血天生異稟,能壓製百毒,隻是你中毒太深,我的血也隻能為你續命。”


    辰昱沉寂了幾秒,忽然笑了,伴隨著輕輕地咳嗽,斷斷續續的血泡溢出嘴角,卻是鋒銳的問道,“血有異香,能解百毒……原來你是伏人?”


    時至今日,幾乎人再沒聽過有關伏人的傳聞了,卻提起來人人都知道,伏人乃是前朝的皇族。


    要說到伏人和北青皇族之間的莫大淵源,還要追溯到辰昱的爺爺那輩去。辰昱的祖父,當今皇上的父親,乃是北青開國皇帝辰朔。


    辰家原本是前朝的武將遺族,辰朔之父,生前曾任前朝將軍,戰功赫赫,卻後來遭人誣陷謀反,被伏人皇帝株連九族,辰朔僥幸逃脫後,結黨起義,內心始終對伏人痛恨之極,登基後首要的事,便是將帝都所有伏人盡數殺光,其餘流亡在外的血脈無論親疏全部通緝,隻要發現格殺勿論,血洗長達百年之久。加之伏人素來以鮮血能解百毒,其香異於常人著稱,在普通人中也極易辨別,朝廷近百年對伏人趕盡殺絕,為的就是要讓這個血脈徹底絕了後,以了卻始祖的滅門血恨。


    是故現如今,世人很久沒聽過關於伏人子嗣的消息了。


    平九久未答話,卻聽辰昱又虛弱的逼問道,“陸秋鴻你究竟想要什麽,你是想要為伏人謀生路麽?”


    平九抽過一根紗布纏在手腕上,血勢漸漸止住,空氣中的餘香卻未全然散去,道,“師傅去世後,如今天下間伏人血脈隻剩我一人,前朝百年恩怨,赦免與否也無關緊要了。”


    辰昱用拇指抹去嘴唇上的血,放在嘴裏嚐了嚐,混合著腥甜與藥糙般的香澀,“你不怕……暴露伏人的身份……我殺了你麽?”


    “我怕,可我更怕王爺沒命活到平遠山等我救你了。”平九望著辰昱,指尖輕輕描摹他眼睛的輪廓,道,“我的血也隻能暫時壓一下毒性,王爺若真欲取我性命,也還是得先養好身體才是了。”


    辰昱聽的一怔,那雙空洞的看不見的眼睛裏竟一時掠過濃厚的思緒,他閉上眼睛。


    平遠山地勢奇絕,山高路陡,初冬時已是大雪封山,想用馬車登頂是無法的。


    平九將厚重的衣服盡數給辰昱裹上,從山腰處下車,放眼望去銀裝素裹,一樹一叢都蓋了白雪,平九環視著周遭熟悉的景觀,背起昏迷的辰昱,往山頂上走去。


    平九在這座山上長大。小時候,師傅不讓他和師妹二人私自下山,平九便隻能待在這山頂上,練武,學藝,玩遍了師傅所設的所有陣法,每一塊小石子都待在他記憶裏。


    平遠山一共三處山峰,陸一品的院落就建在其中一座上,有人若想要接近這院子,一路上共需破解有五個陣法,在常人眼裏覺得聞所未聞的布陣,對平九而言卻走了千百遍了。


    還有這條迴家的路,院落中早已敗落的山梅花,閣樓裏每一處字畫,壁櫥裏每一中藥材,紫檀桌椅的稜角,房間地麵的每一處坑陷,平九也早已熟悉過千萬遍了。


    隻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再沒人逼他練武,逼他學醫辯藥,也沒人再坐在門口,從日出坐到日落。


    平九想起從前,師妹自小體弱,學不成武功,按時要抓方子補身體,一弄不好就會生病,即使長大後,師傅也從不讓師妹下山。


    平九倒是常有機會外出,每次平九出門,師妹便常常坐在院落門前的青岩上等著,等平九迴來給她講外麵的人情風景。


    那記憶留在成長的年月裏,形成漫長有形的慣性,以至於平九邁上最後一步台階,熟悉的院落乍一落入眼簾,平九甚至清晰的看見,一如曾經的每年,有個少女托著腮坐在門前青岩上,神色苦惱,隻是抬眼發現平九時,卻一下子從石頭上跳了起來。


    師妹從未染過紅塵的紛擾,十八歲仍保留著稚童般的神色,眼眸盈盈楚楚,像雨露後的水蓮花,起先眉眼間全是笑,待走近了才跺腳問他,師兄,你怎麽迴來的這樣晚?


    隻是轉瞬間,那人影泡沫般消散了。徒留一個空蕩蕩的門庭,和落滿白雪的青岩石。


    平九在門前靜靜的站了片刻,發絲染上飛雪白霜,卻是人心冰冷,手腳無知無覺。


    他背著辰昱向屋內走去。


    第12章 第 12 章


    平九睡在自己的屋裏,躺在自己的床上,做了一個怪夢。


    夢中他變成了小孩子,就在這間屋子裏,得了怪病,渾身猶如刀刮般疼痛難耐,被封在一個等身高的大木桶裏,木桶裏裝滿了粘膩的漿液,他隻能露出一個頭,煎熬痛苦的看著外麵。


    然後一個男人走近了,黑影籠著他的麵容,看不清臉,平九仰著臉卻覺得他很高。那男人掀開木桶的蓋子,拿起平九的胳膊劃破一個口子,絲毫不在意那濃重的糙藥和毒蟲的腐臭味,就著流淌的鮮血仔細嚐了嚐。平九疼的絲毫沒有力氣,反抗不了,隻能幹睜著眼,努力想看清麵前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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