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九見瑞王神色間似乎有些吃力,幫他把兔子熟練地撕成幾段再遞過去,問道,“莫不是我漏了什麽破綻?”


    “破綻?”瑞王調整到了較舒服的姿勢,就著平九的手吃了一口肉片,低聲道,“我們以前見過的,本王以為你會記得。”


    以前……見過?


    何時?何地?怎樣一種情形?


    平九眼前浮現出雜亂的過往,匆匆反覆,卻是完全記不得。


    可瑞王這樣一個絕代風華的人物,即便是驚鴻一瞥,又怎麽會忘?


    平九長久的沉默中,卻是瑞王轉了轉頭,蒼白的側顏映上火光的灼紅,目光有些幽淺的浮動,“忘了麽,嗬……倒也無妨。”


    說著瑞王坐直身子,斷斷續續的咳嗽著,指尖卻扣在平九的胸口上點了點,“做個交易,如何?”


    不知是否因為經曆了突然的變故,或者周圍沒有別人的緣故,瑞王今日並不如往日那般深沉叵測,雖虛弱不堪,眉眼間卻逐漸顯露出些許清朗的情緒,平九看著,說不上哪個意外,道,“王爺想要的,我自當盡力而為,卻不知是何物?”


    瑞王氣息未定,眼睛卻是極為專注的看著平九,然後透出一點玩味,“你的人,如何?”


    平九心中詫異,卻見瑞王視線從平九眼睛滑到鼻樑,又慢慢的滑到嘴唇,頓住,目光暗了暗,“還有你的心,你的唿吸血肉,你的記憶和自由,這所有一切本王都想要,你給麽?”


    ……


    平九一時間沒答話。


    他預料過許多種可能性,卻沒有一種是如今這樣的走向。


    簡直可以說是匪夷所思?


    就在平九怔愣的間隙,瑞王咳嗽幾聲,又沙啞道,“陸秋鴻,從前你來招惹我,我想過許多你會來見我的方式,卻沒想過你會忘記我。”說著,竟嘲諷似的笑了笑,“這是你欠我的。”


    看著瑞王神色不像開玩笑,平九的臉色都變得奇怪了起來,斟酌著措辭道,“王爺,我,我從前……你?”


    他這下是真的猜不透瑞王在想什麽了。


    北青是一個男風較為普遍的朝代,平九從前年少走江湖時,有幾年師傅不去管他,又加上天高皇帝遠的,過的極為放蕩不羈,正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那會陸秋鴻一挑十八派掌門無敵手,正是風頭最盛的時候,五湖四海皆是朋友,去哪裏都少不了酒和風流,沿路招花惹糙,欠下許多情債。


    是以後來平九日後收斂了,再提起那段糟糠往事便覺得不堪迴首,而如今瑞王這樣一提,平九連著想了想往日的所作所為,一時間不由得有些沒著落。


    卻見瑞王略勾了勾唇角,篝火在眼底明滅,帶了些許冷冷的意味,“哦,怎麽,你想不認帳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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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宿野外,平九翻來覆去一夜無眠。第二日醒來,卻忽然覺得,讓瑞王一直露宿荒野似乎有失體統。


    隻是為躲追兵,這一路遠遠偏離了原本的計劃,瑞王帶傷怕引來禍患,短時間內在城內露麵又太過矚目。


    平九現在走的路可謂是偏僻至極,更別提有什麽客棧的影子。


    在全然不見燈火的地方走夜路是不明智的,平九借著太陽還未全落的微弱日光,分辨出遠處一個年久失修的小屋,依湖而建,景色倒是秀麗。


    看樣子大約有幾年沒人住過了,平九推開屋門,用劍挑開層層蜘蛛網,裏麵家具皆蒙了重重的土,卻是剩了一張床。


    瑞王坐在掃幹淨的床沿,扶著胸口,見平九忙進忙出的安置東西,明明生了一副超凡脫俗仙人一樣的氣概和臉,幹起雜活卻井井有條的,看樣子在王府倒是學了不少東西。


    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隻是一笑未免又動了傷,瑞王悶悶的咳嗽幾聲,見平九視線及時的投過來,他手指在床板上敲了兩下,問道,“你是想要我叫你平九,還是陸秋鴻?”


    平九將水桶裏的水灌進大缸,道,“平九好些。”又走到瑞王麵前,動作熟練地搭上瑞王的脈搏,診了一診,沉吟道,“王爺這毒未清幹淨,明日還是讓我進城抓些藥,再配個方子吃幾日壓製住,想要全清,怕是城裏藥材不夠的。”


    瑞王緩了緩胸中的抑氣,卻是帶著一抹笑意,“宮裏的碧蟾毒雖不至無解,卻也是極厲害的du藥,你卻未當迴事,陸神醫的高徒果然名不虛傳。”


    “王爺對這江湖中事倒是清楚。”說著,忽然憶起昨夜想談的事情,平九臉上掠過一陣尷尬之色,掩飾道,“自小,師傅就看我極嚴,什麽都要會的,大概是怕我以後被人欺負了去吧。”


    “倒是為你著想。”瑞王也跟著勾了勾唇角,“以後叫我王爺未免招搖了,我姓辰名昱,字晝生。你以後便叫我本名吧。”


    “也好。”平九輕放下瑞王的手腕,拾起空空的水桶,向門口走去。


    遠處昏黃的火燒雲燃透了大半個天際,過渡至深海般的天邊下,如水墨畫幾筆勾勒出遠山外的側影。


    平九立在門旁,挺拔利落,眉眼寥寥卻溫幾著分夕陽下的暖意。


    他問道,“辰昱,你想吃什麽?”


    這是許多年後,再想起來仍清晰如初的一個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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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薄的晨曦透過細霧投she入屋內,塵埃緩緩沉浮。


    屋裏沒有任何取暖的衣物,瑞王辰昱作為病人,自然睡唯一的床,平九也將就著睡了地板,第二日卻是早早地就醒了。


    不得不說,初冬的早晨還是有些冷的。


    平九理好了衣物,昨晚取暖用的火塘早已殆盡,留下黑色的炭跡。平九又去門口取了些柴火,不多時就燒起火苗。


    辰昱聞聲緩緩睜開眼,他撐著手臂半坐起來,麵上發著不正常的嫣紅,唇上也有些沒血色。


    “進城麽?”辰昱的聲線比平時略沙啞了一些,說罷後,又捂嘴咳嗽兩聲,平九抬手診脈,又探了探辰昱的額頭,已是發燙的溫度。


    “可是昨夜凍著了?”


    辰昱閉上眼揉了揉額角,有些頭疼。


    “我去買些取暖和用度的東西。”平九扶著辰昱的躺好,溫言道,“去去就迴。”


    辰昱許是昨夜並未休息好,閉著眼淡淡“嗯”了一聲,便不再答話。


    說是去去就迴,卻未能去去就迴。


    平九遇見了熟人。


    離平九與瑞王住的地方最近的城鎮,是芙蓉鎮,騎馬半日路程便可往返。


    把瑞王一個人放在荒郊野外什麽也沒有的地方,平九是有些不放心的,去了鎮上,首先問的便是藥房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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