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仇焰簡直無法相信玄熠會對自己下手!胃中的火焰仿佛已經燃燒到喉間,連痛苦的呻吟都難從喉間迸出!他怎麽也想不透玄熠有何理由對他痛下殺手!


    他艱難地爬到玄熠腳邊,不甘地抓住玄熠的腳脖,努力吐出字來,卻自喉間湧起一團血水,順著嘴角慢慢淌下。


    “殿下…我對你忠心耿耿…”


    玄熠無情地掙開仇焰的手,退後幾步,冷冷道:“你確實對我忠心不二,那又如何?對我忠心的人多的是,你武功不是最好的,城府不是最深的,心智不是最明的,連手段也不是最狠的,我多你不多,少你不少,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要來何用?”


    棋子?我隻是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


    仇焰愕然地看著玄熠。從第一眼看到九殿下開始,便莫名的被他吸引。喜歡他微笑時的笑臉,仿佛兩輪彎月蘊於眼底,閃爍著柔柔的光芒。也喜歡他大笑時的慡朗,眼中閃動著幾分孩子氣的頑皮,卻也有幾分成人的狡黠。就連他蹙眉時的怒容都分外可愛,雖然那份怒意連自己都會心悸,但當他的視線投向自己時,便會收起那份怒意,換上令人心動的微笑。


    當殿下提出要假扮小鎣,與自己兄弟相稱時,那份雀躍之中除去報複的快意,便是隱願達成的驚喜。不止一次錯將殿下真當成小鎣,真心的關愛他,有時已經分不清是在故意作給淩霜看還是真情流露。


    不止一次幻想過自己真有這麽個仙童般的弟弟該有多好,也無意識間,將這份情感移到九殿下身上,也告訴過自己,九殿下一手提拔重用之恩,自己要拚盡全力報答。


    可是…原來這隻是自己一廂情願的以為受到了重視?原來自己隻是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


    “再者…”玄熠冷笑道:“雖然我樂於將淩霜玩弄於股掌之間,也不認為先毀淩霜再滅玉蓮教有何不妥。但我畢竟是皇室中人,威望與名聲極為重要,若被人知道是我玄熠設計淩霜身敗名裂,難免會有些不利於我的腹誹。既然已經達到目的,自然該清理一下知情之人,你說對嗎?金焰?”


    仇焰的身子不知是被毒性所逼還是心中悸動,止不住的劇烈顫抖著。


    原來早在那麽久之前,你就已經決定在事後除掉我…


    被背叛的憤恨與不甘竟奇蹟般令仇焰一下子撲到玄熠身上!玄熠根本沒想到仇焰還有力氣反抗,頓時被仇焰虎鉗般的手捏住了咽喉!


    “解藥!!”


    仇焰已經滿嘴血腥,天旋地轉!介於生死之間的意識全憑一股本能的求生欲望支撐著!雖然已經製住玄熠,但是仇焰畢竟毒火攻心,身子一搖三晃,幾乎連站立都異常痛苦。


    忽然玄熠波光一動,驀然一掌劈到仇焰前胸!好毒、好狠的一掌,仇焰隻覺一股劇痛傳遍全身,倏咳出一大灘血水!胃部的火焰仿佛被這一掌逼向了咽喉,仇焰覺得自己口腔之中正在燃燒!他痛苦的哀嚎著,難忍的翻滾在地,全身抽搐。


    玄熠冷冷地看著仇焰,仇焰痛苦地掙紮了一會兒,便兩腿一蹬,再也不動了。


    玄熠走上前來,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抓起他的手腕把了把脈,再撫向他脖間的動脈,這才確定了仇焰是真的死了。


    玄熠冷笑一下,然後大喝起來:“來人啊!有人在酒中下毒!快封鎖大門!不要讓犯人跑了!”


    待僕人嚇得戰戰兢兢的滿院奔跑大叫時,玄熠輕輕地對玄熠道:“念你我假情假義一場,我為你留個身後美名,讓你護主而亡,下輩子再來感激我吧。”


    說完,玄熠冷漠地跨過仇焰的屍體,頭也不迴的走掉了。


    第三十一章


    待玄熠假仁假義的痛哭失去了一個好下屬後,便令兩名心腹將仇焰的屍體‘厚葬’。那兩名心腹接到玄熠授意,便一路拖著仇焰的屍身遠離城郊,找了一處偏僻無人的山林,丟到無人踏足的密林之中,用枯葉糙糙一遮便迴城複命去了。


    等到那兩人的腳步聲遠離後,枯糙堆忽然動了起來,隻見仇焰一下從枯糙堆中躍出,當即抓緊時間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的順著水流聲尋找水源。待轉過這片樹林,一條寬闊的天然山泉匯成的河流躍然眼前,仇焰的臉色早就變成青紫色,隻有兩隻眼睛還有一絲活性,猶如借屍還魂的怨靈一般,本能的尋求著存活的契機!


    他撲入河水之中,拚命的喝下水,烈火仿佛已經把他的咽喉燒毀,仇焰根本感覺不到咽水時的感覺,隻是本能的拚命灌入河水,然後再摳著嘔吐出來,藉此緩解胃中的毒藥。


    其實仇焰自己也知自己是何等幸運,玄熠那毫不留情的一掌令他吐血,卻也藉此噴出了許多毒性。隻是毒似乎又聚到了喉部,燒得仇焰口幹舌燥。仇焰自知玄熠不會放過自己,而毒性雖緩,卻不知會何時奪去性命,於是當即詐死。


    疾鷹門人擅長偽裝,詐死便是護身大法。隻是這種假死為求逼真,會真的片刻斷氣,連心跳都會失去,所有極為危險,若方法有誤便會真得死亡。而且就算成功,亦或大大損耗身體原氣,若非萬急之時,仇焰也不願使用。如今,終於救迴仇焰一命。


    仇焰一邊咳出胃中所有東西,一邊再拚命的灌水。胃部劇烈翻騰,已經連苦膽都快吐出來了,滿口的苦澀。仇焰卻不敢放鬆,不斷循環了十幾次,直至精疲力竭,連苦汁都淡如白水時,他才放下心來,兩眼一閉,倒入河中暈死過去。


    昏沉沉間隨波逐流的仇焰,沒來由的想到淩霜問自己是否相信註定…他說過,很多事情都是註定的,沒有萬般巧合,又怎會有今日局麵?


    確實,若無玄熠這般絕情,沒有將自己棄之荒野,隻怕難逃此劫。若那二人沒有將他帶至此處糙糙安葬,而是真的土葬,自己亦無生機。再或者,若不是數步以外便是河流,得以及時嘔出餘毒,自己也難以存活…


    也就是…註定自己命不該絕嗎?可是,天大地大,我卻應該何處容身…?


    被玄熠毒倒的一瞬間,仇焰便體會到何為萬念俱灰。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若沒有被背叛的不甘支撐,隻怕自己明明有機會逃脫卻也放棄了吧?


    淩霜…當時也是這種感覺嗎…


    驀然想到淩霜現在的處境可能比他還可怕千倍萬倍,仇焰一個靈激醒過神來。他掙紮著試圖向岸邊遊去,但是虛脫的感覺卻令他僅保持浮出水麵的動作都已極為吃力。河水隨流而下,愈來愈急,仇焰眼見前方有一處急川,心知若能挺過便會匯入山下的河川,便可安全了。


    於是他閉上眼睛,一閉氣,潛水河中,很快身子像被捲入旋渦之中一般失去了控製,仇焰隻感覺到一陣無力,便失去了知覺。


    正如仇焰所想,那河水泄下後便是山腳的緩穩大河,仇焰被水衝著慢慢漂到下遊,水波推動著他的軀體一點一點將他衝上了岸。


    一個大腹便便的村婦正在河邊洗衣,一眼看到昏迷的仇焰,急忙走了過去。村婦的腿腳明顯不便,一瘸一拐。她推了推仇焰,見他沒有反應,急得四下張望,最後隻得挺著大肚子一路小跑地奔迴了家。


    等仇焰醒來時,身邊坐著正在fèng衣的村婦,見他醒來,村婦露出笑容,依依呀呀地叫了幾聲,仇焰這才明白這村婦是個啞巴。然後一個強健的男子奔入屋中,他的腿腳也明顯殘疾,看到仇焰醒來也是鬆了一口氣,然後比劃了半天,仇焰半晌才明白他們是問他餓不餓。


    原來是一對聾啞夫婦救了自己…


    “多謝…”聲音剛溢出喉嚨,仇焰便驚得撫向脖頸。


    是誰?那個沙啞難聽的聲音是誰發出來的?是我?我的聲音?!


    “我的嗓子…我的嗓子!!”


    仇焰驚得近乎抓狂!烈毒將他的嗓子燒毀了,那好似鬼魅般的恐怖聲音竟出自自己的咽喉!


    村民夫婦見他忽然激動起來,急忙安撫,但因說不出話來隻能拚命擺手搖頭。可是仇焰哪能冷靜下來!他痛苦的用五指狠抓著脖頸!


    “我的聲音!我的聲音!這不是我的聲音!”


    仇焰拚命的否定這個突生變故,他掙紮地下了地,踉蹌的在屋內無助的哀嚎著!


    “啞嫂,我聽到好吵,出什麽事了?”


    空靈悅耳的聲音傳入仇焰的耳中,那熟悉的聲音令仇焰驚得一顫!他驀然迴頭,隻見門口站著的人如月般清冷,如夢般虛幻,粗布麻衣也掩不去他身體周圍那渾然天然的尊貴氣質。他如此突兀地出現在仇焰眼前,驚得仇焰一下子跌倒在地,目瞪口呆地看著來者。


    淩霜?!


    淩霜的眸子慢慢移了過來,仇焰驚得全身直冒冷汗!此時此刻,突然遇到淩霜,老天爺,你到底想幹什麽?讓我如此落魄之時遇到淩霜,讓他羞辱我嗎?


    當仇焰與淩霜的視線打了照麵之時,仇焰已經放棄了,罷了,該來的總會來…


    誰知,淩霜的視線明明與仇焰對視,但好像沒看到仇焰似的隻是平靜地對視。仇焰怔了怔,這才發現淩霜那雙如霧般朦朧的眸子變得木訥呆板,毫無靈性,黑色的眸子微微泛出灰白色。


    淩霜…瞎了…?


    “啞嫂?”


    淩霜伸出一隻手,四下摸索著,村婦急忙走上前扶住他,在他的手心寫起字。


    半晌,淩霜才微微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我以為出了什麽事。”


    淩霜走進屋中,仇焰這才發注意到他手中握著的長棍,也注意到他拖著一條不靈活的腿…


    難以形容那一霎那的感覺,想到淩霜靈動的雙眼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他輕盈的身手再也無法跳躍,心跳也驀然變得沉重起來。


    淩霜微微側頭,試探性地喚了一聲:“公子,啞嫂問你有沒有事?可是哪裏不舒服?”


    仇焰呆呆地看著淩霜,因為他看到了淩霜的側麵,原本如玉般光滑晶瑩的麵頰竟有著五道駭人的傷疤!足足毀掉了淩霜半張臉!


    仇焰手腳哆嗦起來,天啊,他到底遇到了什麽?淩霜受到了怎樣的折磨?


    “公子?”淩霜繼續輕聲喚道。


    “沒事…”


    仇焰剛開了口便急忙捂住嘴,淩霜聽到他迴答,才微微笑了起來:“沒事就好,你餓了吧?啞嫂,給他熬點小米粥吧。”


    啞嫂聞言,便沖仇焰點了點頭,然後走進了廚房,啞哥則將仇焰重新扶迴床上。


    仇焰的目光一直定定地看著淩霜,淩霜沒有發現是我?也對,他看不到,我的聲音也變了…


    仇焰忽然一顫,若我聲音沒有被毀,以淩霜的耳力隻怕我再偽裝也會被他識破!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淩霜不可能知道是我,不會知道我是那個毀了他一生的仇焰…


    仇焰忽然眼眶一濕,原來是這樣…原來我活下來,毀了嗓音,都是為了還給淩霜…


    淩霜摸索著坐到床畔,毫無戒備地微笑著說:“公子是哪裏人?怎會落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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