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寒的大姐早就嫁了,孩子七八歲,早就不是任意哭鬧的年紀。文寒的二哥是前兩年才娶的媳婦,今年剛生了個大胖小子,奶娃娃兒還需要人照顧,所以文寒的二嫂自然是沒辦法守夜的。


    文寒的父親年紀大了,自家的事,主要還是姐弟三個輪流,到了文寒該換班的時候,路郝也跟著文寒醒了。說是醒了,其實路郝根本沒睡。文寒隻要一有什麽動靜,路郝都要側著耳朵聽聽。


    文寒推著路郝叫他再去屋裏睡會兒,路郝搖了搖頭,眼睛下掛著的兩朵黑眼圈,根本不比文寒的小。文寒小聲的又說了幾句,路郝還是不聽。長夜漫漫,有人陪著也不錯。文寒也就放任路郝這個客人我行我素了。


    喪禮全程的時候,文寒倒是沒怎麽掉淚了。虧得路郝一路跟來,害怕小文承受不住,那小身板兒,隨著這巨大的打擊,總給人感覺下一秒就會突然倒下似的。


    其實,文寒比誰都堅強,隻是路郝小瞧了男人。


    學校給了文寒一周的假,但是路郝卻不能單單陪著文寒一個禮拜,待了三天,路郝就接了個電話,說有事要先迴去了。


    臨走路郝跟文寒說:“過幾天事忙完了我來接你。”


    文寒點點頭。


    路郝不知道他開車離開的時候,文寒在自家門口目送了很久,久到早就看不見路郝汽車的蹤影,還是在門邊站了很久才進去。隻剩下汽車駛過,漫漫黃土塵屑飛揚。


    才進院子,文寒二哥正急著找他,他看見二哥手裏拿著一個信封,裏麵是紅紅的毛爺爺,路郝留下的。


    文寒低頭瞧著,心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二哥沒看見的是,文寒過長的本該早就修剪的額前碎發下,藏著的那雙眼睛的眼圈又紅了。


    ☆、往昔


    路郝真的說到做到,一周時日快到的時候。路郝果真來接文寒了。


    至此,要說文寒心裏一點沒想法那絕對是假的。文寒不可能不感動,除了他父母,還沒有人這麽對他好過。


    站在文寒麵前的路郝,氣色看上去也不怎麽樣。也不過幾天,路郝臉上陰雲密布要下雨似的。


    文寒心想這是我媽沒了呢,他怎麽看著比我還慘。


    文寒坐在迴程的車上,沒事就拿餘光瞄瞄身邊正在開車的路郝。明顯不同尋常的低氣壓,很典型這不是路郝的風格。


    時隔幾日,兩人見了麵幾乎沒怎麽說過話,路郝看起來又是心神俱疲,狀態很不好的樣子。文寒也不多話,就默默的。他想,路大哥有心事,等他願意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路郝開車到李澤雨酒吧的時候,文寒沒想到李澤雨迴來了。他還沒進門,就發現門沒鎖,剛推門進去,就看見胡銳和李澤雨正在爭執什麽。


    兩人看見推門進來的文寒,雙雙立刻都不說話了,心有靈犀一般的默契。


    “李哥什麽時候迴來的?”三人走近,文寒問道。


    “你不在的時候就迴來了。”李澤雨答。


    “節哀順變!”


    “節哀順變!”


    李澤雨和胡銳兩人異口同聲,話說完兩人均挺驚訝,相互看了一眼。


    胡銳拍著文寒的肩膀說:“人死不能複生,你要看開點兒。”


    文寒重重點了點頭。低低地叫了聲“銳哥!”


    胡銳結結實實的給了文寒一個大大的擁抱。


    李澤雨站在一邊,透過鏡片看在眼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裏麵。然而這情緒隻有他自己一人知曉,剩下的兩人還都不明就裏的抱在一處呢。


    四人在李澤雨酒吧樓上的二層,也就是李澤雨家的客廳裏,喝著悶酒。這次難得文寒也加入到酗酒的行列,俗話說“一醉解千愁”,卻是忘了“借酒消愁愁更愁”這句話了。


    大家都不記得是誰挑頭兒先開的酒,反正客廳裏瀰漫出各種酒香。


    四個人都不說話,氣氛很壓抑,卻又出其意料的和諧,誰也不願意打破沉默。喝著喝著小文支撐不住,先倒下了。


    胡銳看見文寒趴在桌子上不動,大著舌頭說了句:“曾…曾寺不生酒膩昂啊!(真是不勝酒量啊)”然後猛灌了幾口酒,沒一會兒也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了。


    李澤雨的目光停留在趴在桌子上的胡銳,弓著腰,姿勢很艱辛,看著就很難受的樣子。


    李澤雨喝的不少,但絕對沒到醉的地步。他站起來推了推胡銳,胡銳嘴裏嘟囔了幾句意味不明的話,也不知道在講什麽。李澤雨嘆了一口氣,認命似的把人扛起來走向自己的臥室。


    不多時李澤雨從房間裏出來,他再迴到客廳的時候,路郝還在猛灌酒。待到他在路郝身邊坐定,說了句:“那你怎麽想的?”路郝的手頓了一下,把酒瓶放在桌子上,靠在沙發背上不說話。


    好半晌,有個沙啞的聲音才響起來:“我真恨,恨他…!”細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路郝發出來的,大概酒喝多了,也伴隨著似有似無有如錯覺般的哽咽在裏麵。


    “你恨也沒用。”李澤雨看了他一眼,接話道。


    “我真替我媽不值!”


    “你往前看,阿姨都走了多少年了。”


    “多少年那也是我媽,她死的時候多苦啊!”


    李澤雨不說話了,路郝他媽的事,他一直都知道,雖然這麽多年他在別的城市,跟路郝也沒有聯繫。但是他跟胡銳的聯絡一直沒斷,書信往來到後來的電話電腦,從未間斷。


    胡銳和路郝關係好,所以連帶著路郝的事,李澤雨幾乎是件件不落,全都知道。主要胡銳那人平時廢話就多,這一寫信完全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甭管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還是別人家的事,洋洋灑灑的,事無巨細,悉數道去。李澤雨想不知道都難。


    “其實老爺子也夠可憐的,娶了個不愛的人,死了不說,連唯一的兒子也恨他,這還不算,他兒子還專喜歡男的,老路家算是絕後了。”李澤雨這人也真是不會安慰人,這個時候打這種可憐的感情牌完全沒用嘛!


    “要不是因為他們那對狗男女,我媽也不可能死的那麽早!”路郝大聲嚷嚷起來。


    李澤雨也不知道要接什麽話,路郝也不出聲了,兩人又開始默默的喝起酒來。


    過去的事在這裏還很有必要提一提,事情的來龍去脈是這樣的:路郝爸年輕的時候有個相好兒的,兩人熱戀時候如膠似漆,愛得你儂我儂,私下互許終生。結果被路郝爺爺奶奶知道了,堅決不同意,原因麽還不是因為小姑娘家裏太窮,長得水靈有啥用,大人們的想法總是更實際,然後路郝爸和他相好兒就被棒打鴛鴦了。再然後就是路郝爺爺奶奶迅速的給路郝爸找了一個門當戶對人家的女兒,也就是路郝他媽,催著結婚了。


    相親的時候路郝媽是一眼就相中路郝爸了,小夥子眉眼周正,挺拔帥氣,皮膚還白。而路郝媽呢,要說也不難看,就是膚色還不如路郝爸白呢,說到底也總歸是不如路郝爸原先的那個相好兒的好看。路郝爸吧,年輕的時候膽兒小,不敢忤逆家長,家長怎麽說就怎麽辦了,跟他相好兒斷的還挺幹淨。可虧得是路郝媽家裏不知道路郝爸有這麽一段過去,路郝的姥姥姥爺還挺高興,歡天喜地的就給兩人操辦了婚禮,對這個女婿是十分滿意。


    婚後路郝爸雖然對他媳婦兒沒有愛情,但男人到底是擱不住溫情攻勢,路郝媽那叫一個溫柔細心,賢良淑德,其實這麽發展,過日子來說也挺和和美美的了。偏巧路郝六歲的時候,路郝爸爸跟他那個老相好又有了瓜葛,兩人具體是怎麽聯繫上的,路郝也不清楚。


    反正他就知道他爸的老相好姓劉,路郝媽臨死前都管這女人叫“劉小□□”。路郝媽多溫柔識大體一人啊,都忍不住叫這女人□□,那得有多恨,可想而知。


    要說這劉姓女人也是命苦,跟路郝爸分了之後也嫁人了,婚後一直沒孩子,為這兩人平時沒少吵架。結果三年後她那丈夫出了意外事故死了,她肚裏子卻有了個遺腹子。孤兒寡母的,本身就窮,這下沒了男人日子更是苦上加苦。也就是這時候,路郝爸及時出現了。


    女人的第六感最準,這話不是假的。當路郝媽發現路郝爸背著她在外麵養小的時候,一下氣的就暈倒了,自此就落了病根兒。路郝媽嫌丟人,不敢跟家裏四個長輩說,積鬱成疾,身體是越來越差。


    路郝那會兒雖然小,但孩子的心最透明,誰對誰錯心裏也都跟明鏡兒似的。他媽天天以淚洗麵,受盡委屈,外人麵前還得強顏歡笑。為這路郝沒有一天不恨他爸的,有的時候他真想給他爸的茶缸子裏下點兒耗子藥算了,但是根本沒機會,因為他爸很少在家。


    故事的最後就是路郝媽在路郝十二歲那年夏天死了,路郝姥姥姥爺也終於知道了女兒的死因,老淚縱橫,雙雙氣暈過去。兩位老人還算堅強,全是因為心裏還記掛這小路郝這個外孫子。倒是路郝的爺爺奶奶,覺著對不住兒媳一家,沒臉見人,尋了短見。這事兒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的,十裏八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說到這肯定就有人罵路郝爸跟那個劉姓女人不是東西了,這可是三條人命啊!但事實是,路郝爸自打跟劉姓女人重逢以後,時常上門關照那對孤兒寡母是絕對有的,噓寒問暖是真的。事實上倆人直到路郝媽臨死,都沒做過苟且的事兒。


    身體沒出軌,不代表精神出軌就能被人接受啊!你說一個有家有室的男人,沒事總跟別的女的糾纏不清算個什麽事兒啊!路郝媽生前,無論路郝爸怎麽解釋,她都不信自家男人沒偷過腥。這擱哪個女人都不會信。兩人就吵吵吵,見麵也吵,夢裏也吵,路郝爸被吵得煩了,直接搬到單位宿舍住了。跟不離婚分居沒兩樣。路郝媽也是個一條道走到黑的,腦筋不會轉彎兒,也不離婚就知道鬧,終於是把自己耗死了。確實,那會兒鬧打離婚,可是個相當丟人的事兒呢!


    路郝自打他媽沒了之後,就跟著姥姥姥爺一起生活。前兩年兩個老人年紀大了,相繼蒙主召喚,去了天堂。路郝是徹底變成了跟孤兒差不多一樣了,不過好在路郝也長成大人了。


    話題兜迴來,路郝現在煩的,就是他那個沒用的爸。前麵也說了他爸膽兒小,如今四個老人都沒了,蟄伏了兩年,他爸覺得時機成熟了。


    路郝爸是真能給親兒子添堵,路郝還在文寒家的時候,一個電話就把路郝弄迴城裏來了。路郝他爸現在要跟那個劉姓女人正式結婚,做合法夫妻。還好心的徵求路郝的同意。傻子都知道路郝肯定不能點頭兒啊!


    也怪文寒的媽剛沒,又戳到了路郝的痛處。路郝這個氣啊!當天迴去的時候就殺到老爺子那兒,跟老爺子鬧了一場!


    迴頭兒路郝跟胡銳說了,胡銳又跟李澤雨說了,整整好幾天,路郝在兩人麵前裝深沉,都沒怎麽說話。


    今天就算是不喝酒,路郝也不可能攤開這事,平心靜氣的討論。要說誰的過錯更多,爛帳要算到誰的頭上,還真說不清,說到這就是一段虐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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