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仍然霧水中,不過左司辰已經把他的手放開,道:“好了,等吃過飯,我們一起過去。”


    “我也吃嗎?”袁朗忽然意識到這個問題。


    “不能,是我吃,你不能吃!”左司辰頓了頓,大約是覺得這話說得實在有點無禮,又加了一句:“不過,你可以看著。”說完又自己尷尬了一下,終於確定對於這種局麵,他是沒有可能把禮貌顧全了,於是隻能衝著袁朗抱歉的笑了笑。


    但是飯菜很香,易橘生的手藝著實不錯,袁朗的五感還在,可以聽可以說可以看可以聞可以碰觸一切的死物。


    橘生和司辰兩個趁吃飯空檔做了一下自我介紹,然後就特別介紹了一下新鬼守則。


    基本上,像袁朗這種的,肉身還在,就隻能叫離魂,陽氣還是很重,所以可以在陽光下行走,一切活人可以幹的事,他都能做,唯一的分別隻是:他沒有形體。


    也就是說,他可以碰觸一切死物,但是無法移動它們,他的身體會從那些東西裏穿過,至於各種各樣的生靈,因為他們的表麵都包裹著陽氣的緣故,所以袁朗是不會感覺到他們的,除非是像左司辰那樣,用特殊的方法把自己的陽氣收迴去。


    現在的情況就是,他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失職冒失鬼差,在他還沒死透的情況下把魂魄給勾了一部分出來。


    此刻他唯一可以做的就隻有等待,等待自己真正死掉之後,讓三魂七魄合體,接著繼續等待,等待頭七天適應期過去,身上的陽氣散盡,就可以跟著小果下陰間,趟過冥河,接收陰司的判書,然後給自己悶一口孟婆湯,走過奈何橋,跳下輪迴道……完成這一段新奇的鬼旅。


    由於這個本該十分驚悚的話題讓那兩個人以十分不驚悚的語調給說了出來,袁朗在聽完之後,忽然覺得,好像自己還是很淡定的,雖然他在試過了兩遍之後,終於確定了他就是拿不起那雙筷子,心中相當的鬱卒了一下。


    當然,在這一噸重的壞消息裏,還是有個好消息,橘生和司辰兩個在簡單的看過他的腦門之後,都十分篤定的告訴他:他下輩子一定是個好胎。


    袁朗簡直哭笑不得,不知道這下輩子的事,他要不要現在就給慶祝了?


    另外話說迴來,什麽叫好胎,什麽叫壞胎?


    他活這一輩子,說苦,吃了不少,說命,英年早逝,這樣的,能不能算是個好胎?


    這兩人讓他反問了這一句,一時不知道怎麽迴答,朱朱忽然插嘴道:“那得看你自己怎麽想了。”


    袁朗愣了愣,沉默下來。


    左司辰糙糙吃完飯,幫著收拾了一下碗筷就陪袁朗去了醫院裏,左司辰其實隻是大三的學生,本來就不是正式的實習編製,不過這年頭不要錢的勞動力誰不搶著要啊,再加上這傢夥辦事極穩,分毫不差。


    左司辰先去科室裏換了白大褂,而袁朗也終於確定了,他真的就是魂,除了司辰沒有別的生人可以看到他,與活人穿插而過的感覺非常奇妙,好像被一陣輕風拂過。左司辰一路領著他往自己的病房裏走,袁朗行走在這個狹長的走道裏,一想到等會門一開,他就會從一個前所未有的角度看到自己,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隻不過門開了,他第一眼,看到的,卻不是躺著的自己!


    而是,另一個,站著的,人。


    第4章


    袁朗在門口站住,忽然間,沒有勇氣跨過那扇門。


    左司辰往裏走了一步,忽然發現袁朗沒有跟上來,詫異的迴頭,卻看到袁朗眼睛發直,眸光閃了一下,轉身又退到門外去了。吳哲聽到門口有響動,略略偏了一下頭,問道:“有事嗎?”


    左司辰笑容淡然:“沒什麽,我過來看一下。”


    有人欺了場,他這個上了台的更不能怯,於是裝模作樣的檢查了一下儀器,臨走的時候順帶著禮貌性的問了一句:“你不坐一下嗎?”


    “不,不用了,我坐不下來。”吳哲站得筆直,像鋼釺一般,他的身形本來就長得瘦削硬朗,此刻腰背那條線更是拉得像鋼板一樣。


    “太緊張了不好。”


    吳哲有些詫異的轉過頭,看著這個年輕得過份的小醫生,非常幹淨平和的一張臉,眉目疏朗,唇邊有一抹永恆的淡淡微笑,忽然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繃到麻木的神經有了一絲湧動,不自覺張口:“哎……”


    “有事嗎?”


    “他,還會不會……”吳哲忽然間閉上嘴,身體又繃了起來,低頭苦笑,明明知道這幫人是什麽準話也不會給的,問了也是白問,可就是不死心的,一直想抓人問。


    左司辰在床邊站了一會,輕聲道:“不會了。”


    吳哲猛得抬頭,臉色白得像紙,一伸手捏牢了左司辰的肩膀:“你肯定。”


    左司辰聽到背後有響動,轉過頭去,看到袁朗的臉在門外一閃,吳哲自知失態,已經把手放開了。司辰活動了一下肩膀,聲音溫和依舊:“我肯定。”他頓了頓:“不要出賣我。”


    吳哲垂著手,腰背拔得筆直,怔了一會兒,忽然道:“謝謝你。”


    “不用謝。”左司辰轉身,推開門走出去。


    他一出門就被袁朗盯住了,袁朗揪了一下,手指從他的衣領間穿過,發現根本拎不住他,更加怒極:“你為什麽告訴他?!”


    左司辰左右看看沒人,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早死早超生。”


    袁朗一愣,頓時泄了氣。


    “他很緊張,不確定的現實會讓人緊張,但絕望會讓人平靜。”


    袁朗退了幾步,靠到走廊的牆壁上,忽然間笑起來,大力拍著旁邊的牆問道:“為什麽我不會掉過去?”


    “因為這個是牆,是人們做隔絕用的,有念力在,是咒!你沒有法力,所以穿不過去……”


    “停停停……夠了,別給我整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袁朗下意識的掏口袋,忽然發現這會他已經不能抽菸,於是更加煩躁,他靠牆站了一會,慢慢蹲下去。


    左司辰站到他麵前,帶著幾分詫異神色:“你現在難過,可是你剛剛很鎮定,我還以為你是不怕的。”


    “我是不怕,”袁朗的聲音有點冷,沉默了一會,才接著說下去:“也不是不怕,不過死都死了,也就這樣了,可是他媽的,我現在看不得別人為我難過。”


    吳哲,吳哲,袁朗咬牙切齒,你小子能不能給我滾遠點。


    左司辰慢慢蹲到他麵前,平視他的雙眼:“知道嗎?橘生一直說,為什麽人是不可以隨便被殺掉的,因為有人會難過。”


    袁朗失笑:“可我現在不想有人會為了我難過。”


    “但那是不可能的。”


    袁朗忽然覺得如果他現在手上有礦泉水瓶,他一定會砸過去,但是沒有,所以他隻能指著左司辰的鼻子罵:“你他媽給我閉嘴!你許三多上身啊!!”


    許三多?左司辰略微皺了皺眉頭,不過乖乖的閉上了嘴。


    第5章


    因為袁朗一直堅持要等吳哲走了之後再進去,可是他們一直等到了晚上11點多,吳哲還是沒有走。袁朗試過無聊的時候抽菸,或者不無聊的時候不抽菸,不過他從來沒試過無聊的時候沒煙抽,於是忽然發現菸癮真的是一種極為劇烈,抓心撓肝,讓人要死要活的東西,然後一再懊悔沒在臨死之前把煙戒了真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


    左司辰看著他從一隻靜態的虎直到有如困獸,終於忍不住把他招到沒人的地方,商量:“不如,我們直接去吧。”


    “不行!”袁朗斷然否決。


    “你總要接受這一切。”


    袁朗的視線垂在地麵上,忽然間轉身筆直的走到了門口,他伸手推了推門,發現開不了,隻能停下來,左司辰跟過來幫他開了門。門開之後袁朗忽然覺得鬆了一口氣,吳哲已經坐下了,就坐在床邊,腰背仍然拔得筆直,眼睛閉著,似乎已經睡著了。


    左司辰經過他麵前的時候,吳哲略微睜了一下眼,看到是白天那個熟悉的醫師,就沒有再說什麽,又緩緩把眼睛給閉上了。左司辰掌心裏含著一道符,小聲念咒,袁朗隻看到一重一重的虛影撲到自己身上,似乎是覺得心裏更踏實了,可是細辯之下,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好了?”他問


    左司辰點了點頭。


    袁朗轉過身去看吳哲,吳哲仍然閉著眼睛,抱著肩,沉睡的容顏很平靜,袁朗試著伸出手去碰了碰,沒有任何感觸,手指,陷在吳哲的皮膚裏。


    左司辰藏了一道符在指間,說道:“我們在這裏呆一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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