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要命的,馬上就要過年了,幾千年來合家團圓的日子,每一個村莊都在等待著候鳥歸巢,老人等待兒子,妻子盼望丈夫,子女期待著父母。然而就在這最焦慮的時刻,上天降了把冰刀,把一切的想念都切斷,內外不通,不知道外麵怎麽樣了,不知道盼了一年的候鳥已經飛到了哪裏,思念的力量,有時候很折磨。


    陸臻的骨子裏有文藝小青年的調調,外麵再練得鋼筋鐵骨也沒用,遇上這種事仍然心潮起伏不已。


    他還在感慨著,屋子的女主人卻從灶上給他們端來了兩個大海碗,白米飯,紅辣椒炒的土豆片,還有幾片臘肉,熱騰騰的白氣撲麵而來,香得隻差沒把鼻子勾掉下來,阿泰頓時眼睛就直了。


    “吃……吃……”那個看起來50多歲的中年婦女,說著蹩腳的普通話,大概是生怕他們聽不懂,用手做出扒飯的姿式。


    陸臻眼眸深處放著綠油油的光,尚堅貞不屈地死撐:“不不……這個不行,我們按規定不能吃你們的飯。”


    “吃……吃啊……沒,沒,好的……”大嬸一看陸臻不要,頓時急了,眼角的紋路都皺起來,想了想,忽然又把碗收迴去。陸臻還以為這就算完事了,誰知一個轉身又端了迴來,蒸臘肉翻了個倍,厚厚地鋪了一層。


    敢情……陸臻黑線,她難道以為自己是嫌棄她家菜不好?


    “吃……吃……好吃……”這會兒大嬸推得異常堅定。


    “大媽,我們隊裏有規定不能吃您家的飯。”可憐的阿泰一邊努力深唿吸,一邊咽著唾沫,一邊抵抗胃裏的饞蟲。


    娘唷,他都兩天三夜沒進熱食了,就著淒風苦雨地啃高蛋白壓縮餅幹,這種時候讓他看到熱白飯,這……這……這不是誘人犯罪嗎!


    隻可憐雙方可供交流的詞彙實在不多,那位大嬸明顯沒有理解阿泰在說什麽,倒是急切地挑起一片臘肉:“好吃,好吃……”


    陸臻見大嬸身後吊著一個約摸七、八歲的小姑娘,細黃的頭發綁著整齊的辮子,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盯著筷子上那片肉,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把麵前的東西收拾了一下,笑道:“算了阿泰,吃吧!”


    “呃?真的啊!組長,這可違規啊!”


    “你會出賣我嗎?”陸臻一本正經地盯著阿泰:“這飯咱吃了,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所以……”


    “噢!”阿泰歡唿一聲,馬上去端飯碗。


    大嬸還在犯愁,想不到這兩個當兵的嘰哩咕嚕廢話幾句,居然又同意吃了,頓時笑逐顏開,眼角的皺紋全散了像朵花似的,又忙著去張羅自己和孫女的飯食去了。


    “唉,舉頭三尺有神明啊!”阿泰一麵奮勇地扒飯,一麵假正經地檢討。


    “馮啟泰同誌,你是中共黨員嗎?”陸臻正在以一塊臘肉為誘餌,進行勾引小花姑娘的行動,小姑娘的黑眼睛撲閃撲閃的,小小一隻手捧著比自己頭還大的碗,扭扭捏捏地往陸臻那邊挪過去。


    “是啊!我念大學那陣就入黨了。”阿泰倍兒得意,還挺挺胸。


    “那就行了,作為一名光榮的中共黨員,不信鬼不信神。隻有青天在上。”陸臻終於成功的把小姑娘騙到自己懷裏,筷子頭上那一片肉,輕輕地放進另一個大海碗。


    “唔!”阿泰繼續扒飯,過了一會兒,廢話又來了:“那咱們抬頭三尺,有馬恩列斯毛鎮著啊。”


    “呃……”陸臻在努力搬運自己碗裏的肉,筷子一停,頗誠懇地一低頭:“毛主席,我錯了!”


    阿泰一口飯含在嘴裏,差點沒嗆噴出去。


    農家大嬸倒是沒聽懂他們兩個在嘀咕什麽,一看阿泰嗆著了,連忙又端過來一碗湯,細細的幾絲綠葉子菜,飄著幾朵蛋花。阿泰接在手裏,真的是眼淚都要下來,淚汪汪地看著陸臻:“好人吶!”


    “說實話,我一直在想,楷哥掛了不稀奇,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他沒用,想不到第一個倒下的居然是宋立亞這種千年不倒翁,唉……你看看,現在就連小生這鐵石心腸的人,也撐不住了啊。”陸臻感慨著。


    “所以說,隻有隊長最狠。”


    “他狠?”陸臻臉上不屑,嘴角卻帶笑:“你看他寧願去爬懸崖……他夠狠才怪呢,對了,身上帶錢了嗎?”


    “有點!五百。”阿泰從暗袋裏掏出一小卷紅票子,出任務時難保會沒有意外,一點應急的錢必不可少。


    “留一百,剩下的都給我!”陸臻把自己身上的錢卷一卷,趁小姑娘不注意全塞到她的衣袋裏。


    “哈,組長,你看咱這頓飯吃的,五星級價位!”


    “喲,你還真好意思白吃啊!”


    “我又沒說什麽。”


    陸臻扒完最後那幾口飯,又搶了阿泰的半碗熱湯喝,把裝備一收,準備開路,冷不丁聽到腳邊的一聲脆脆的童音:“叔叔!”


    “喲,你會說普通話啊!”陸臻和阿泰一陣驚喜:“別叫叔叔,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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