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虎牢’啊……傳說許多年前,漢人有個皇帝用此關隘囚禁猛虎……隻不知這麽多年之後,這樣一個關隘,還能不能困住那樣一頭年輕的老虎呢?”


    在宋軍最傑出的大腦於虎穴大營發出感慨的幾乎同一時刻,金帝國的軍神完顏宗翰也將馬蹄踏到了黃河之畔,遠眺南岸那高低起伏的雄關峻嶺,發出如此感慨。


    宋使秦檜被他禮送迴宋境便再懶得去管,銀術可在他的命令之下於兩日前已動身渡河,拿下南岸蘆竹渡。此時正在拚命收攏船隻、打造木筏,打算趁著此時黃河水勢平緩,將大軍全部送過河去!


    而他們第一個目標便落在那距離汴京城僅僅二百裏、黃河之畔的兵家必爭之地——虎牢關上!


    千年之前,劉邦項羽曾在此對峙以爭天下;


    及至漢末,袁紹曹操等十八路諸侯也曾匯聚此關之下,與董卓戰得天昏地暗;


    六百年前,便是那位不世出的秦王李世民,也曾在此關之下與竇建德大戰,決定天下歸屬!


    可如今這一軍事要隘,對於宋金來說都顯得地位有些尷尬。


    於宋軍而言,虎牢是關中鎖鑰在所必守。可它卻無從阻止金軍渡河南下直逼汴京!


    於金軍而言,虎牢是好比抵在他們後腰的利刃,必須拔除,可那意味著他們將不得不耗費巨量的鮮血與物資,解決自己側後威脅,而後方能折返向東,去挑戰宋軍好整以暇布置的一層層防線。


    可他到此兩日,卻隻覺那虎牢守軍,完全不似他們此前所麵對的宋軍。


    他們對於小股精騎的運用,成熟而堅決,兩日之間已經發動了三四十次偷襲,攪擾得渡河過去的銀術可部疲憊不堪。而他們作為主力的步軍,其戰鬥技藝和作戰意誌,也遠遠超出了他們這些女真高層軍將在此前的估計!


    比如銀術可所部一萬戰兵,兩萬輔兵,除了拿下一個對岸渡口,竟是毫無進展!反而折了四五百兵馬,此時,這位一直為他所看好和倚重的萬戶正跪於地上,麵色灰敗,隻待自己這位主帥的雷霆震怒。


    出乎意料,這位西路軍主帥隻看了一眼這位自己渡河迴來請罪的前軍先鋒大將,淡然說道:“起來——我們女真的兒郎,能死不能跪!這才幾年,便學來遼人宋人那麽多破規矩!把某手底下最能打的軍將都變成這般恭順模樣,卻拿不下宋人的土地和城池有何用處?”


    銀術可聽他這麽一說,卻隻覺臉上更臊得慌,將頭埋得低低地,粗聲粗氣地道:“粘罕!是某無能,累了麾下兒郎!隻是當麵宋軍,也著實不似曾經那般!他們不集結成大隊與某等交戰,而是散成百十人的小隊,專撿著咱們轉運糧草輜重的隊伍打,這兩日我這邊損失得全是那些輔兵、簽軍。”


    “你不用與某分辯這些,若是還不及推進到虎牢關便損失了這麽些戰兵,你這詔討都監的官職也不要想了,拿著刀自去黃河邊抹脖子吧!”完顏宗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再度說了一聲,“起來——與我說說這股宋人守軍情況——戍守虎牢關的宋人兵馬到底是哪一支?是屬顧淵那一係的,還是他們那小皇帝那邊的?”


    “是……”銀術可忙不迭地站起身來,拍拍自己身上沾著的黃泥,恭謹以對,“某這邊昨日捉到個隨軍參議似的人物,死硬猖狂,把牙一顆顆敲碎了也沒撬開他嘴,不過後來剁了他之前,他倒是喊著顧淵的名字,想來應該是顧淵那邊的兵馬……再加上這幾日來襲宋軍,有的打著唿延旗號,推定當麵兵馬應是顧淵麾下第一大將,韓世忠手下唿延通部。”


    “唿延通?”完顏宗翰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覺得有些陌生。


    高慶裔見狀也湊上前去,解釋道:“此人之前一直跟著韓世忠轉戰,沒有什麽獨擋一麵的戰績。兀術在京東路曾在運河上築城攔河,據說便是被這人帥兵衝上去破了水城攔阻……”


    “聽上去倒是員悍將,顧淵將他放在這虎牢關處,也算合適。”


    銀術可聽著自家主帥居然點頭認可了一下自己當麵這直接對手,當下便又有些不太服氣:“是……可粘罕,某以為,這唿延通雖有勇力,也豁得出手下性命,可卻未有多少謀略!他原本死守那虎牢關便好,偏偏要將兵馬打散扔出來與咱們在野地裏廝殺,這我們如何會怕他們!河東路破太原之後那滿處亂竄的潰軍我們又不是沒剿過,隻消用優勢騎兵咬住他們小股部隊不放便是!”


    “這等小事不必問某,既然覺得可以,你便去做。”此一句話說完,完顏宗翰卻瞧著自己麾下愛將此時多少有些失態的意思,又忍不住囑咐了一句,“其實不拿下這虎牢關也無甚大事,某不信這唿延通手下不到萬人敢大規模出關一戰。大不了便如婁室堵住西軍那般,索性將宋人堵在這處虎牢便是!隻是宋人狡詐,還需小心讓他們反打了埋伏。”


    他卻沒有想到,自己越是這麽說,對於銀術可來講便越覺得自家主帥已經開始輕看自己。他漲紅著臉行了一禮,沒有再說什麽,默默地退到高慶裔身側,隨侍主帥繼續巡查這黃河北岸的兵馬集結。


    可——那些宋軍仿佛是刻意在與銀術可作對一般!他們還未走出二十步,便見南岸渡口處忽然變騰起了幾股濃煙,隱隱約約能見到河岸邊十幾支小舟對撞作一團,上麵有船工甲士在揮刀廝殺。


    更讓他覺得難堪的是,就連岸上都有煙塵滾滾,顯然是宋軍又對金軍渡口進行了一次成功的突襲。


    完顏宗翰隔著黃河遠遠地眺望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身側已經顯得有些坐立不安的完顏銀術可,搖著頭笑了笑,而後忽然厲聲道:“銀術可,都這等時候了,還在某身邊站著作甚!還不快迴去整理兵馬,與那些宋人好看!”


    銀術可見到南岸火起,原本已有些亂了方寸,被自家主帥這樣訓斥,方才打了個激靈,狠狠啐了一口,惡狠狠地道:“喏!粘罕放心,某這便去收攏南岸騎軍,保管不叫一個宋軍能活著逃迴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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