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頭守軍的目力之外,大雪漫天,遮蓋住人與馬的視線。


    可兩支軍隊生死廝殺的聲音卻穿透雪幕,不住地傳來。


    一隊明顯也是被打散的宋軍輕騎在雪中艱難跋涉。


    領軍的是一個絡腮胡子的高大騎將,他拎著柄形製駭人的斬馬刀,甲胄上全是血,白色雪花沾在上麵,轉眼也被染紅。


    “有意思了,汴京城下,除了咱們,竟還有兵馬在廝殺?”


    他聽見這些喊殺,索性勒住馬,使了個眼色。接著兩騎輕騎離開隊伍,馳上附近高地。


    “韓統領!南邊一裏開外,似乎有大隊人馬交戰!”


    一名斥候很快迴報,可是風雪遮天,他們也看不見戰況。


    “都這時候了還沒有被擊潰,反倒鬧出這麽大片動靜……不知道哪路的兵馬這麽能戰……走!我們過去看看!”那騎將掏出酒囊,將裏麵最後幾滴烈酒灌入肚子裏,而後才戀戀不舍地把酒囊寶貝地收到鞍後。


    十幾剽悍精銳的輕騎跟在他的馬後,每一騎的馬脖子上多少都拴著幾個女真人頭。


    他們雖然也一個個戰得人困馬乏,可聽到這個命令,居然也沒有任何懼色。


    有些騎兵甚至還擦著自己的兵刃策馬趕了上來,笑著打趣:“統領這是要救他們?若我說帶著那些累贅有甚意思,憑咱們這十幾人馬,風雪之中來去無蹤的,就是殺穿他們女真大營又有什麽難的?”


    “就是,就是!潑韓五,救那些廢物也不計咱們軍功,有這氣力還不如再尋一隊女真哨騎殺了,也好給我迴去娶婆娘再攢點本錢。”


    那統領隨手用馬鞭輕輕抽了迴去:“不過是殺了兩隊落單的女真騎軍,看把你們能的!你韓老子要是有殺穿女真大營的本事,這時候應該已經坐在汴京城裏麵吃酒,也不至於為了那點賭債頭疼了。”


    他手下叫的是自己諢名,他也沒有半點生氣,反倒頗有些混不吝地迴答:“你們這些混球耳朵都給我們豎起來!這見鬼的天氣,女真韃子可比咱們適應,可別再叫他們給打了埋伏!”


    “知道!韓統領!”旁邊一員騎將笑吟吟地策馬高速掠過,“別看咱們就這麽點人,可都是伐西夏、平方臘,燕雲、河東一路血戰過來的!還能不明白這基本的道理?周圍高地都有咱們兄弟警戒,你就放心帶我們衝陣便是!”


    可是那騎將話音剛落,周圍便傳來尖利的嘯聲,西北處隻聽見一聲:“金軍騎軍!二十有……”接著,那高處的斥候便被幾支羽箭射中,連人帶馬軟軟地倒在雪丘之上。


    姓韓的統領見狀沒有半點猶豫,提刀向那方向一指:“搶下那處高丘,能碰就碰一下!直娘賊,那處戰場到底打成了什麽樣子,怎麽女真人也在往那邊支援?”


    這統領剛要再說些什麽,自己卻沒忍住連著打了兩個噴嚏,惹得旁邊的軍士一通嘲笑:“潑韓五,怎麽這麽點雪就染上風寒了?當年殺西賊的時候,你可是雪地裏貓了一天一夜……這是年紀大了?還是當上了統領身子骨就軟了?”


    “閉上你的狗嘴!”


    姓韓的騎將也毫不猶豫地笑罵迴去:“女真人的號角催命一樣響,肯定是戰事不順!趕緊宰了眼前這些礙眼的廢物趕過去幫忙,不要隻顧著割頭。這二十人頭,我潑韓五都給你們都記下了!”


    ……


    刺耳的喊殺聲越來越近,宋騎軍指揮使劉國慶仰頭看著陰霾的天空和密集落下的雪幕,視線中隻有一片血光。


    他的麵甲破碎了,一名金人輕騎在極近距離放箭,冷箭被麵甲擋住,可是破碎的金屬也劃傷了他的左眼,讓他看這天地一切都隻剩下血色。


    他的兄弟們被壓在一片綿延起伏的雪丘窪地中,分割開來,隻能三五成群苦苦支撐。


    那個精銳女真謀克雖然也被他們殺傷甚重,可最終還是獲得了戰場主動。


    雪地中重騎衝陣對馬力和體力的消耗都是驚人的!


    更何況在此之前他們就已經戰了幾場,與這些女真輕騎一番對撞廝殺之後也再難去拚殺出足夠的迴旋空間……


    女真輕騎嘴上怪叫著,圍著這些雪地中再也衝擊不起來的宋軍重騎繞著圈的廝殺,到最後,每個白梃兵身上都多多少少掛著五六支箭,可也沒有辦法,隻能依靠著甲胄精良抵擋女真人一浪高過一浪的攻勢。


    那些被打散的潰軍被聚集起來發起了些許反擊,可眨眼間便又被這支女真精銳殺散,眼看是指望不上……


    “指揮!讓兄弟們再衝一次吧——你是大宋最後一個白梃兵指揮!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死在此處!”


    有自己的親衛重騎突過來,舉著張不知哪個女真韃子手裏奪過來的牛皮圓盾替他遮擋零星的流矢,可劉國慶卻隻擺擺手。


    “用不著了……這裏哪還有什麽指揮……而且也不會再有什麽白梃兵了。”


    劉國慶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血,看了看身邊所剩不多的重騎,忽然又笑了起來。笑容裏還帶著桀驁和莫大的自信,“——不過再衝一次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什麽完顏宗翰身邊精銳謀克,也不過如此!那麽多人圍攻我們幾十殘軍還吃不下!”


    他說著忽然再次揚起馬槊,尋了個看上去穿著最華貴,看起來也一直被護在中間的年輕女真貴族怪叫了一聲,然後說道:“那邊那韃子,看你這臉上白白淨淨,都趕上杭州青樓唱曲的姐兒!莫不是那個完顏宗翰養的兔兒相公,你劉爺爺也就是不好這口,不然一定把你捉迴去,做個壓帳的小妾!”


    他這挑釁說得下流無比,也惡毒無比,當然招致了一連串的箭雨。


    就連身旁替他遮護的那兩個重騎舉著盾還忍不住喃喃分說一句:“咱們指揮別看長得粗豪,說起陰陽話的本事真算是西軍第一將,就是潑韓五過來了怕也比不過他……”


    而那群女真騎軍顯然也聽懂了他的挑釁,當即不再繞著圈的襲擾遊擊,而是再次匯集在一起,要與這些久戰之後疲憊不堪的精銳重騎做硬碰硬的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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