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後,他朝著娰霏卿使了個眼色,娰霏卿便即刻迴過神來,領會了他的意圖。


    迅速地,幾個侍衛湧上來,將蕭胤駕到那囚室的石床上,剝光了衣衫,困牢了手腳,蕭胤知道南蠻王素來有頗多折磨人的法子,知道意象中的折磨就要來了,便緩緩闔上眼,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落兩道陰影,晦暗沉重。


    娰霏卿存心要撩撥出他的情 欲來,連那秦樓楚館中的娼門女子用以取悅恩客的伎倆也全都使出來了。而南蠻王竟然就坐在一旁,甚有興致地觀看,眼神中滿是看戲一般的涼薄之色。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娰霏卿已是動了情,止不住雙頰緋紅,嬌喘籲籲。換做的是別的男人,被如此的美人一番撩 撥,隻怕早就是亢奮難持,血脈噴漲了,隻待著提槍上馬一逞風流了,可蕭胤卻像是一具死屍一般,逕自一動不動地躺著,毫無男人該有的反應。


    若真要說這撩 撥 勾 引的技巧,娰霏卿做的這些顯然還入不了蕭胤的法眼。早前,殷太後得知他久久未與殷賽雪圓房,也曾專程訓練了不少妍麗大膽的女子充作宮娥,借著各種機會勾 引他,取悅他,魅 惑他,妄圖讓他意亂情迷,妄圖藉此機會孕育他的子嗣。那時,他什麽花樣沒有見識過?若是真的那麽容易便被得逞,他隻怕早就在那些歹毒牡丹的簇擁下死無葬身之地了!


    更何況,這娰霏卿滿身的娼婦氣息,幾乎是令他噁心得欲嘔,哪裏還能興得起半分要興雲布雨的興趣?


    隻不過,不同在於,那時的他高高在上,冷眼看著那些魅 惑他的女子,甚至毫不留情地一腳踹開,命侍衛拖下去或杖斃或淩遲,並未覺得有任何不妥。可而今,他身陷異域,遭受如此的侮辱,被一個下 賤的娼 婦任意狎 玩,這算不算是報應?


    這世上,隻有他的驀驀,那般幹淨,那般澄澈,深入他的心房,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不過是一個淺嚐輒止的親吻,他便就心神激蕩,難以自持。


    這世上,能勾 引得了他的人,除了她,還會有誰?


    見遲遲沒甚效果,在一旁觀看這幕古怪春 情的南蠻王顯然等得有些不耐了。“娰霏卿,看來你這娼婦做得恁地失敗,連媚術也越發落了下乘了。”有些輕蔑地哼了一聲,南蠻王皺著眉,微微地蹙出一抹陰雲似的嘲諷,語氣裏聽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既然淩先生定力甚強,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那你便用點藥,為他助助興吧!就算他是那再世唐僧,你今日也非得把他給本王燒熱不可!”


    於是,按照南蠻王的意思,那藥力甚強的媚藥被取來了,惡意地塗抹在了蕭胤的身上各處。又是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蕭胤從原本死屍般的模樣到如今已是滿身大汗,狠狠咬著牙,唇間已滿是猩紅的血跡,被束縛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可身體仍舊是毫無反應。


    他身上的長壽閻王之毒已經到了發作的時候了。與那長壽閻王的折磨相較,媚藥的反應實在是不值一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又怎能讓他就範呢?


    不過,娰霏卿與南蠻王都不知道他已是毒發,見他一副痛苦異常的模樣,誤以為他是在隱忍那媚藥的折磨。


    “已經在他身上用了藥性最強的媚藥,可他還是——”看著蕭胤那沒有一絲反應的下 體,娰霏卿訥訥的,已經不知該要說什麽好了。她自認也算是閱人無數,修煉媚術采陽補陰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這樣的男人,還是第一次遇上。“王上,您看這——”


    南蠻王頗有些納悶,思索了半晌,這才有些懊惱地自言自語:“難不成,這淩青墨本就是個不舉的廢人?”若說娰霏卿媚術失敗,那還情有可原,但,明明已是用了那般烈性的媚藥,卻為何還是沒半點效果,這便令他不得不有所懷疑了。


    似是受了南蠻王這自言自語的啟發,娰霏卿一番思前想後,隻覺突然茅塞頓開,立刻自以為是地解釋著,以顯示方才的失敗原因並非是她媚術不精:“在崬丹之時,他的暖床丫頭公然與葉家大公子偷情,他捉jian在床,竟然也不見生氣。”略微頓了頓,她低低地附到南蠻王的耳邊:“如此,依屬下愚見,這淩青墨說不定是真的有什麽難言的隱疾。”


    南蠻王聽罷之後想了想,也覺得頗為在理,隻得有些敗興地哼了一聲:“本王本還打算讓你以房中術吸幹他身上的陽元,再按照那位貴客的要求,把他給閹了。既然他本就是個不舉的非人,那也就不必多此一舉地閹割他了。”他瞥了瞥被綁在石床上的蕭胤,意興闌珊地打了個哈欠,吩咐站在一旁專司酷刑審訊的侍衛長:“為防他潛逃,先挑了他的腳筋,這刑訊的把戲和花樣,你隻管多選些能折騰人的來玩罷,記得留他半條命便可。”


    語畢,他便轉身出了囚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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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邊一下又一下規律的唿唿風聲,帶著鹽水與血腥相和的膻氣,應該是鞭子抽打在他的身上了罷。


    皮肉燒焦的氣息在空氣中瀰漫,盈滿了整個鼻腔,令他幾乎要窒息,這應該是烙鐵落在他身上所形成的。


    被火炙烤得滋滋響的似乎是滾油,那聲響離他越來越近,最終像水一般從他的腿一直澆淋到了他的腳背上。


    那原本就已是傷痕累累的手指尖,似乎是被強行地插入了極細的銀簽子,貼著指骨,愈見深入,爾後,又倏地抽出。


    那雙腳的踝骨處,不知是什麽寒意凜冽的東西涼涼地緩緩抹過,之後便再也凝不起半分力氣,隻能軟軟地拖著,若非他的手臂被捆得極為牢實,隻怕他是勉強連站的姿勢也無法維持了。


    他的腳筋,應該是被挑斷了吧,以後,大約是連行走也成問題了。


    明明已是痛得汗如雨下,幾欲昏死,可為什麽,眼前揮之不去的還是驀驀那滿臉的淚痕。


    痛嗎?


    還能更痛嗎?


    要多痛,才能還清他欠她的情債,才能償盡他給她的傷害?


    其實,這些都不算痛。


    真正的痛,是她身上留下的鞭傷,是她肩上的狼爪印子,是她腳上的凍瘡,是她後腰上那些紫漲的瘀傷。


    他忘不了那一日在養心殿的寢房裏,他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她光著身子,被兩個太監死死地按在長凳上,那厚實的板子照著她的後腰狠狠地打了下去,那悶悶的擊打聲,讓他的眼前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耳邊是一陣寂靜卻也空洞的盲音。


    那種白,如同噶達貢山上的雪。那一聲聲悶悶的擊打聲,打碎的是一個女人對他最真摯的心,打碎的是她與他那些相依為命的日子,那些他一生裏唯一溫暖的記憶。


    向晚楓說,活剮人心是這世上最可怕的疼痛,但他一點也不怕。於他而言,沒有哪一種痛能比得上失去她的痛。明明痛得恨不得就這麽死過去,可卻隻能苦苦地撐著,說著那些傷她的話,做著那些傷她的事。這世上,有哪一把刀哪一把劍能比她指控的淚眼更加鋒利,更加直刺人心?


    不知為什麽,他的記憶迴到了十三年前,那一年,他才八歲,明明是天真爛漫的青蔥歲月,卻硬是要擺出少年老成的嚴肅模樣,隻因,他是大漢太子,未來的皇帝。


    那時,他還不知道殷璿璣並非自己的生母,隻是不住好奇,好奇古書上記載的母子“其樂融融”是怎生的感覺,不明白為何母後對他很是疏遠,全無親密之感,甚至比不上在他身邊侍奉的辱娘。


    那時,春暖花開,糙長鶯飛,他因著貪玩與好奇,私自前往那毗鄰冷宮的寒英殿,遇到了那個雖然病懨懨,卻慈眉善目的女人。


    那時,他還不知道,那慈眉善目的女子,便是他的娘親,衛王妃沈若冰。


    他與沈若冰並沒有說太多話,卻不知是出於母子連心,還是什麽別的原因,他隻覺與她相處十分愜意,甚至於,在臨分別之時,他童言無忌地詢問她是否願意去他的寢宮侍奉他的起居。


    沈若冰笑而不答,隻是給了他一塊白玉玨。


    爾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她。


    直到他身中長壽閻王之毒,從淩之昊的口中知悉了自己的身世,他才費盡心思找到了已被送去浣衣局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桑姑姑,也就是當年沈若冰帶進宮的侍女。那時,他才知道,就因著他無心的一句詢問,他的娘親便被殷太後賜了毒酒。


    她為了他,毫無怨言地走上了死路,守住了那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這種痛,是永久的遺憾,一直以來沉沉地壓在他的心裏,支撐著他一步一步地開始了謀算,計劃著為母複仇。直到他的父王蕭翼為了他而死,他仍舊不肯輕言原諒,隻因,蕭翼明明手中有數十萬雄兵,卻放任他與他的娘親在內廷裏受著煎熬。


    他認定,蕭翼懦弱地逃避,不配做他的父親!


    甚至於,他開始忿忿不平地恨所有人,恨那原本要下毒毒殺蕭齏,卻無意中波及到他的人。


    他發誓,即便是自己身上的毒治不好,在死之前,他也定要找出那下毒之人,為自己討一個公道。


    那時,他多麽偏激,多麽無情,看什麽都是灰暗無光的,想什麽都是全無希望的,整日隻有一個念頭,便是——報仇!


    淩之昊冷眼看著他激憤難平的模樣,隻是說了一句話——


    或許,你該去寒英殿看看她,若你能像她一般,坐在輪椅上,用平常心看每一個人,那麽,你便什麽都會懂了。


    他雖然一頭霧水,不知淩之昊言語中的“她”指的是誰,可他還是去了。


    那是一個寒冷的雨夜,他第一次見到驀驀。


    寒英殿裏一個宮娥內侍也沒有,她也不知道幾日沒用膳了,癱在冰冷的地上,正發著高燒,像是獨自在那被遺忘的角落,無聲無息地等待死亡。


    桑姑姑說,她,是殷太後的親生女兒。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若不是她與他互換了身份,那麽,在這寒英殿裏無聲無息等死的就該換成是他了,他享受著不屬於他的尊貴生活,如今,有什麽資格忿忿不平,又有什麽資格怨天尤人?


    她的娘親害死了他的娘親,所以,老天便安排她代替他承受所有的苦麽?


    他並未覺得公平。甚至於,他打定主意,要看著她就這麽死去,然後,他會將她的屍體擺在殷太後的眼前,看看殷太後會是什麽表情。


    或許,這樣才比較解恨!


    可是,她在床榻上因著病痛而輾轉反側的時候,也不知怎麽的,竟然無意識地抱住他的腿。那時,她隻是抱緊,像是覓到了唯一溫暖的東西,她的表情很平靜,隻是蹭了蹭,像一隻無辜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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