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嫣看著他這一副痞相,實在是有點受不了。“今晚我會親自去一趟紫金關,影嫵會在王府假扮我,你要好好把握住這個機會呀。”她幹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一副老師在考試之前鼓勵學生全力以赴的口吻:“除掉了那些礙眼的老鼠,保護你的女人,別讓我失望。”


    “保護我的女人?”聶雲瀚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卻有點把不穩她所指的究竟是什麽,隻是按著自己的思路往下,有點錯愕,有點驚喜,還有點不可置信。


    可是,下一瞬,他的驚喜全都化為了烏有。


    “影嫵難道不是你的女人麽?”驀嫣眯起眼來,指著他的鼻子,壓低聲音,毫不客氣地點穿他曾經的卑劣行徑:“怎麽,你把人家吃幹抹淨了,就想不認帳麽?我最恨那些始亂終棄的男人!”


    聶雲瀚本以為她是有所指,可沒想到她說的卻是影嫵的事,頓時被她氣得險些吐血,可是卻又不知該要如何反駁,便隻能忍耐地將那已經到了喉頭的悶氣給硬生生咽迴去,耐著性子問:“郡主今夜去紫金關做什麽?”


    “唱歌。”驀嫣迴了兩個神秘兮兮的字眼,並不解釋,隻是兀自轉著眼珠。


    今日青州大營裏的亂子,一定已經傳到毀木措耳中了,那個無孔不入見fèng插針的主,定然會在明日發起全麵攻擊。所以,蕭胤要等的,恐怕就是今晚的機會。


    那麽,就讓她也來發揮一下穿越女無歌不歡的特質吧!


    歌,得要唱到點子上,這,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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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低垂,大雪停了,一輪清月懸在半空中,如水的清輝一瀉千裏,撒在雪地上,帶給人更加瑟冷的戰慄感。


    青州城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陣淒涼的歌聲,先是哼唱一般,斷斷續續,似有若無,漸漸的,像是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千萬萬,青州城裏幾乎所有的女人都開始唱起了那首歌。


    那是一段頗為感傷的調子,內容雖然是征人思婦,可是卻是用北夷語唱的。青州大營裏大半的士兵都不怎麽懂北夷語,自然不知道唱的是什麽,再加上驀嫣白日裏才重整過士氣,所以,沒有受到這淒涼歌聲的影響。


    那歌聲像是嫠婦的夜泣,像是孀婦的孤吟,隨著夜風飄出了很遠很遠,像是專程往著那預料中的地方傳去。


    月光稀,是誰搗寒衣,望天涯,想君思故裏,


    一夜落雪未滿,北風急,千裏迢迢,一心相係,


    榮華夢,塞上吹羌笛,戰非罪,烽火燒幾季,


    今夜關山雪滿,北風急,千裏迢迢兮心相係,


    是今生相伴,或來世再惜,為何你總不懂這謎題,


    到驀然迴首,才默然長記,天涯路,隻影向誰依,


    知卿心,千裏寄寒衣,若功成,冠翎歸故裏,


    今夜邊聲迢遞,頻傳急,血染黃沙,魂歸止兮,


    月光斜,今夕似何夕,雪花飛,問歸未有期,


    今夜更漏迢遞,無淚戚,青絲成雪兮釵委地,


    生若求不得,死如愛別離,終有日,你會懂這謎題,


    黃泉碧落去,從今分兩地,千山雪,月下長相憶,


    是今生相伴,或來世再惜,為何你總不懂這謎題,


    到驀然迴首,才默默長記,天涯路,隻影向誰依,


    黃泉碧落去,從今分兩地,千山雪,月下長相憶,


    月光稀,是誰搗寒衣,天涯路,魂自歸故裏,


    今夜無雪無晴,無悲喜,兩相對望兮,風細細……


    (《寒衣調》,墨明棋妙出品)


    驀嫣站在紫金關的城樓上,遠遠地望著不遠處的北夷軍營,心裏因著這歌的效果而七上八下。


    “尉遲總管,你說,歌聲能不能飄到對麵的北夷軍營去?”她有點不放心,感覺那北夷軍營裏的光亮看起來似乎是有點遠,不知她發動全城所有的女人唱這歌,能不能達到預期中的目的。


    “郡主放心吧,一定可以的。”尉遲非玉微微頷首,安撫似的應了一聲。


    那一刻,他看著眼前這個正在翹首期盼的女子,不得不佩服她心思的細膩。毀木措軍心不穩便貿然出擊,已經是犯下了兵家大忌,而今,這歌聲傳到北夷的軍營裏,對那些原本就不想打仗的北夷士卒而言,無異於是一把煽動軍心的火苗。


    他縱然從沒有想到過,可是,此刻卻能感覺到,一首征人思婦的綿綿驪歌,也能有這麽驚人的效力。


    隻怕,北夷軍營裏那把內亂的火,很快就會燒起來!


    一念之差


    一時二刻之後,北夷軍營那邊果然是有了動靜,像是大營燒了起來,熊熊大火借著風勢,直上雲霄,不多時便燒紅了半邊夜色。


    距離太遠,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麽事,驀嫣焦躁難安,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紫金關的城樓上走來走去。直到有影衛策馬來報,說北夷軍營爆發內訌,她才興奮了起來,確定蕭胤到底是得手了。


    昔日,劉邦四麵楚歌,擊潰了項羽的軍心,今日,她也不過是效仿一番罷了。她知道,保護父母妻兒可以成為她凝聚軍心的利器,那麽,對於那些本就對毀木措心存不服的北夷士卒而言,遠在後方的父母妻兒,也可以成為他們發動叛亂的理由。


    是自私還是無私,常常隻不過是一念之差。


    不失時機的,她立刻派出驍騎營和驃騎營的士卒,對北夷軍營發起進攻。由於聶雲瀚的任務是捉老鼠,所以,她便指派了聶雲瀚認定可靠地兩名副將率軍。


    反正,她也是尋思著,要在那些“老鼠”被剷除之後,破格提拔一大批人才,為這青州大營好好換換新鮮血液的。所以,借用這個機會考驗考驗這兩名副將,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待得一切安排好之後,驍騎營和驃騎營的士卒悄無聲息地策馬出了紫金關,快速地行徑而去,她還在城樓上興奮地眺望著,依依不捨,望眼欲穿。尉遲非玉知道她心裏在思量什麽,卻並不說破,隻是壓低聲音含蓄地提醒她:“夫人,你該迴去了。”


    “哦。”驀嫣應了一聲,又望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能望見自己意象中那個挺拔的身影,有些失望地嘆了一口氣。若是蓮生在身邊,那麽,她還可以借著那有幾分相似的容顏讓自己迷亂一把,發發花癡,可惜,她為了掩人耳目,讓蓮生呆在影嫵的身邊,幫助聶雲瀚掃清那些極有可能前往衛王府行刺的“老鼠”。


    也不知,她的狸貓幾時迴來。


    她本還想著,親自站在這紫金關上迎接他。如果可以,她想要親自為她打開城門,就如同一個等著丈夫迴家的妻子,讓窗口徹夜亮著燈,親自為丈夫開門,用一個甜美的笑顏,給他一些無形的溫暖和溫馨。


    最終,他遲遲不歸,她這個自以為是的妻子角色也沒能如願地扮演成功,隻得在尉遲非玉的催促下無可奈何地上了馬車。窩在馬車裏,她懨懨地倚著小幾,感覺馬車不急不緩地一路往衛王府而去,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沮喪。


    她的狸貓,他應該知道那歌聲是她的傑作吧?他會不會覺得驚奇,會不會覺得她也算得上是他的幫手?如果說,以往她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計當中,那麽,如今,他會不會因著她的所作所為,於她少一些謀算,多一些真情?


    她,不想愛得那麽沒有安全感。


    她隻是想讓他知道,她的目的真的很簡單,她是且僅僅是一個感情用事的女人,他不用擔心她會反骨,不用擔心她會背叛,甚至於,他也完全不必拿她的頭發來威脅她。


    把那縷頭發從要挾的物什變成定情的信物,不是更好嗎……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馬車一震,快速地往一旁傾斜倒去,驀嫣隻覺得自己在那狹小的空間中連個可以攀住的東西都沒有,隻好驚恐地尖叫:“尉遲總管,出了什麽事?”


    如果說,高速行駛的車有翻轉的可能性,那還想得通,可是,為了不引起無謂的注意,尉遲非玉明明把馬車駕得不算快,怎麽也突然就翻了?


    極快地,尉遲非玉伸進一隻手來抓住她,把她往外一扯,將她扯到自己的懷裏抱住。驀嫣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頭被那一抓一扯給弄得像要裂開似的疼。好不容易站穩了腳跟,那一刻,她才發現四周火光如晝,馬車已經翻倒了,車廂外壁像個刺蝟似的,插滿了長槍,數十個黑衣人拿著兵器,將她和尉遲非玉團團圍住。


    好險!好險!


    要不是尉遲非玉眼明手快,今天,她可能就會在車廂裏被捅成馬蜂窩了!


    “尉遲非玉,聰明的就把那個女人交出來。”那似乎是領頭的黑衣人一步上前,唯一露在黑布外頭的兩隻眼帶著狡詐與殺氣,就連那聲音也似乎是刻意而為之,尖尖細細,難辨男女:“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我可以繼續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辦不到!”尉遲非玉一手將驀嫣緊緊摟在胸前保護著,一手握著長劍,冷笑著盯著那黑衣人,極不客氣地揭穿其偽裝:“印封侯,何必還假惺惺地說什麽井水不犯河水?國丈早已視我這不識抬舉之人為眼中釘肉中刺,你我翻臉是遲早的事。”


    那一刻,驀嫣愣了好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尉遲非玉話中的含義。


    原來,聶雲瀚沒能查出,印封侯才是殷家安插在青州的鷹犬頭目,原來,蕭胤致力於收服尉遲非玉,是不願他為殷家所用!


    她不知道蕭胤與尉遲非玉之間有著怎樣的約定,但直覺,那肯定是與殷家有關的。


    “我看你是不識好歹!”印封侯頓時惱羞成怒,以眼色示意周圍的人一起上。


    尉遲非玉的深藏不漏,他自是心中有數的。


    國丈一直希望與毀木措締結盟約,可是毀木措都用各種藉口推脫了。這一次,毀木措突然毫無預警地謀逆,並且攻打青州,也不知是不是想通了,想要助國丈在戰事正酣之時策劃奪位。今夜,他本打算按照國丈的意思,連同眾人去衛王府行刺那遲早會成為禍害的昭和郡主,不料,聽說紫金關外的北夷軍營出了些岔子,他一時情急,打算趕去紫金關看看,卻不料,發現了那原本應該身處衛王府的昭和郡主與尉遲非玉!


    這個女人,壞了國丈的計劃!


    他為國丈所用已有多年,一旦國丈奪了帝位,他必定能封侯拜相,絕不會僅僅隻是青州大營裏的一名將軍!


    一時之間,刀劍兵刃碰撞的聲音四起,尉遲非玉不僅要忙於應付那些毫不留情地襲擊,還要分神保護驀嫣,甚為辛苦。關鍵時刻,驀嫣隻好一邊眼明手快地躲著不時衝著自己招唿而來的刀劍,一邊配合著尉遲非玉的步伐,隻覺得如今就像是在跳一場怪異的雙人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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