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莫名其妙地突然想見一個女人,你告訴我那還能有什麽原因?”陳清然收起那副一點都不符合他現在裝扮的嘻哈的笑臉,“總不會是為了來跟她說‘好久不見’的。”


    “或許吧。”他又輕聲認可。


    “不過,唐詩不是很喜歡呂楊嗎,你……”


    陳清然猛然識趣的閉上嘴,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但肖潛卻順著呂楊這個名字,想起了曾經的那些過去。


    他緩緩抬起頭,看著上方的夜空——g市的空氣品質很不好,雖然沒有北京的霧霾那麽嚴重,但也算得上是汙染指數頗高的城市了。在這裏,晚上很難看的到星星。不過就算是不受什麽汙染,大概也很難吧。因為他一抬頭,看到的都是照耀在半空中的陸地上的燈光。


    他重重唿出一口氣。


    是啊,她曾經那麽喜歡呂楊。告白,還是他讓她去的呢。


    他跟她說:“你就是羨慕死陳清然又有什麽用?”


    還嘲笑她:“唐詩,原來你真的是個膽小鬼。”


    那個時候的她,才14歲,比他都要小一歲。跟大多數的小女生一樣,很年輕,脾氣很急,很吃激將法這一套。


    他很清楚,對她的告白,呂楊是一定會拒絕的。


    如果讓她知道,他當時是故意在刺激她的,該怎麽辦?


    如果讓她知道,他當時是抱有別的想法的,該怎麽辦?


    她會不會氣得想打他?


    陳清然往前走了兩步,迴過頭來等在他身後佇立,不再向前行走的肖潛——那人拿出了口袋裏的手機,撥弄了幾下,然後嘴角慢慢勾起,小聲的說著些什麽。那沉靜的聲音透過他左側的車水馬龍,透過身旁往來匆匆的陌生人群,透過朦朧的燈光和霧氣傳到他的耳邊——


    “好久不見。”?


    ☆、第七章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1)


    ?  g市的夜景並沒有多美,這個時節的就更不美了。


    唐詩背著單肩包,雙臂緊裹著外套,恍恍惚惚的,竟走到了g大的大門前。


    果然,跟他們學校的裝潢就是不一樣,光是從外表上來看,大門就比他們學校的氣派多了。


    聽說,這是g大最大的一個校區。至於它到底大成什麽樣,唐詩沒見過,她也不想進去見見世麵。


    緩慢的走到路邊的石階旁坐下,她掏出手機,撥通了昨天晚上才存進去的號碼。


    接通之後,她仰著頭對手機那邊喊:“肖潛……”哽咽了一下,才半開著玩笑說道:“我在陳清然學校門口……我迷路了,你來接我好不好?”


    陳清然的家,說大不大,說小卻也絕算不上小。最起碼這麵積在唐詩看來,即便是再往裏邊住上一個肖潛都不成問題。


    一進門,拐過牆角便是電視牆。一整麵的飛天壁畫,背景是深黑色,還有位身穿紅衣,頭戴五彩珠花的古時模樣女子,遙望著西南方向,悠悠吹響竹笛。


    緩步金蓮移小小,持杯玉筍露纖纖。


    露在外麵的那隻玉足可真當得上珠圓玉潤,小巧玲瓏。


    可惜,唐詩現在並沒有心情去欣賞這撩人的飛天。


    她徑直走到壁畫對麵的沙發上坐定,彎下身子,雙手環過蜷縮的雙膝,在下麵交握。不久,肖潛走過來,遞給她一杯奶茶,說道:“不知道你的口味變了沒有。”


    唐詩接過來,晃了晃裏麵滿滿的紅豆,道了聲謝。


    幾米之外的飛天,眼角在恍惚間似乎是掠過了他們,無聲的笛音飄向遠處。


    兩人間隔一段距離的同坐著。


    “我以前特別喜歡鍾羿,他是最好的哥哥。”低落的心情連最愛的紅豆奶茶都彌補不了,唐詩重重嘆了聲氣,把杯子放到茶幾上,“可是從他畢業那天起,我就有些瞧不上他了。”


    “為什麽?”


    “為什麽啊。”她昂著頭做思考狀。脖頸被拉伸到極點,嘴角微微張合著,“那麽大的人了,整天在家裏讓人伺候,不論是什麽工作全部都是呆個一兩天就辭職。所以我瞧不上他。”


    肖潛微微蹙著眉。


    半小時前的那通電話,唐詩斷斷續續用低沉的嗓音說出來的那句話,還清晰的迴響在他耳邊。他在g大門口看到的那個不能再正常的唐詩,這一刻,終於不對著他笑了。


    “我今天去麵試,人家隻問了我三個問題就讓我走了。他們不要我。你知道嗎,鍾羿是那兒的副主編。”她像在愣神一樣的盯著桌麵上倒映出自己慘白的雙手,慢慢又藏迴膝蓋底下。“沒有走到那一步,怎麽就覺得自己有資格對人指指點點了呢。”


    曾經以為是鍾羿太過小家子氣,對他所作所為的各種都嗤之以鼻。可現在,大力提拔鍾羿的地方,卻連個耍小家子氣的機會都不給她。


    苦笑一聲,她又像沒事人一樣的開玩笑:“你怎麽都不紳士的安慰我一下?”


    “安慰有用嗎?”肖潛直截了當的告訴她:“安慰你,你就比鍾羿強了?還是安慰你,你就能找到工作了?”


    “……也對,都沒用。”


    肖潛也不太耐煩的換了個姿勢,“抱歉。”他說:“我不該說話這麽沖。”


    “沒關係。”唐詩一麵說著,一麵輕輕搖了搖頭。


    聽說,沒有人可以對自己的負麵情緒感同身受。就如現在被拒絕的人是她,又不是肖潛。肖潛怎麽可能懂她的無助。


    其實唐詩也並沒有自己受了點不痛快就像全世界都對不起她了一樣,她隻是有點委屈——憑什麽自己明明很難過,但在公交車上還不敢哭出來。拚命的瞪大眼睛,哪怕是真的被g市正上午的陽光刺痛,也不敢讓眼淚流下來。


    也許是她太過安靜吧,肖潛重新把桌上的奶茶杯遞給她,看她毫無生氣的接過,才接著說道:“我一直都不覺得,你會因為比不上誰而失落。”


    聽到這句話,唐詩苦笑一聲:“不是因為比不上誰。我不如的人多了,哪裏還會在乎那個人是不是鍾羿。”


    “那是為什麽?”


    耀眼的白熾燈在頭頂叫囂著。幸好,隻要不去看它,便不會被刺痛。


    大概是周圍太沉靜,燈光被空氣過濾的太過溫暖,唐詩不自覺地坐過去,把頭倚在肖潛的肩膀上。


    “出去那家雜誌社,我今天還另外跑了四家報社。四家,簡曆都被退迴來了。”她說著,把頭往肖潛脖子的更深處藏去,太過無助的聲音傳來:“我以前還覺得自己挺能耐的……原來我這麽沒用。”


    被倚靠的那個人,就那樣皺著眉頭,直挺挺地坐著。


    他還是沒有安慰她。


    在她的印象裏,從來都沒見過這麽冷情的肖潛。他說:“眼高手低,是我們這代人的通病。”


    唐詩窩在他的懷裏微微抬眼,注視著他尖削的下巴,問道:“也包括你嗎?”


    “嗯。”他偏過頭,垂眼看著她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乎於下一秒就要貼在一起。似乎也是少有的神經大條,肖潛並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曖昧的氣息,他認真迴答她的問題:“我第一份工作,還多虧了院裏老師的幫忙。那時候,也是跟你一樣,無奈到想哭。”


    “坐在清華園裏哭嗎?”


    肖潛禁不住笑出來:“想想也是挺悽慘的。”


    “那你實習的時候是什麽樣的?”


    肖潛淡淡的笑著,說:“很簡單啊。除了跟著前輩學習之外,就是端茶、遞水、接外賣、 跑腿。就算沒有人使喚,自己也主動就把那些全攬下來了。”


    “……不是吧。”


    “不信?”


    唐詩點點頭,“我以為那都是電視上瞎演的。”


    “這是實習生必經的階段。”肖潛長嘆一聲:“不論是什麽事業單位,背鍋和被使喚的,都是實習生。尤其,還是空降的。”


    “可你是肖潛。”唐詩下意識反駁。


    這句話著實令肖潛摸不著頭腦。他無奈地糾正她:“唐詩,我沒什麽了不起的。不是跟你說過嗎,我跟你一樣,都隻是普通人。”


    普通人——這三個字的定義是什麽?


    大概沒人能解釋的清楚。不得道成仙的,似乎都是普通人。可就是有人,偏偏要將他們分為三六九等。


    唐詩淺淺的應了一聲,緩緩站起身來。


    “我該迴去了。”她說。


    “要我送你嗎?”


    “……不用了。”


    “那路上注意安全。”


    清脆的關門聲傳來。


    肖潛的臉,一半被頭頂白熾燈的燈光籠罩,一半掩藏在昏暗裏。他站在整麵的飛天壁畫前,背對著門口。良久,拿出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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