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覺地,唐詩把滑鼠放在那個圖標的上方緩緩挪動著。一個小小的三角,就像是她溫熱的手,在輕輕撫摸著闊別已久的紀念品。


    現在科學技術持續飛漲,聊天工具也越來越多。初中的時候湊在一起相互比較著q q等級到底是誰的更高的日子……無論過去了多久,始終是她最美的迴憶。


    終於登錄上的一瞬間,聽著特殊的標誌性聲音,她竟真的有了一種物是人非的錯覺。


    唐詩挪動著雙手,點開好友列表,仔細查看著那一個個她從記不得、熟悉、再到從不曾忘記的名字和備註——他們都在,連呂楊也在。隻是他早已不再是單獨的一個分組。


    女孩兒都是任性的。


    受傷了,感覺到疼了,最常也最善於做的,就是把那個感染源連根拔起。


    這幾年來唐詩不斷安慰自己,她還是比較大度一點的吧。再怎樣,也隻是把他們與那些茫茫人海中見到也不會記得的人混在一起,粗略的隱匿起痕跡。


    “嘀嘀嘀……”


    從列表裏迴過神來,她點開右下角閃爍著的圖標。


    “?”


    看了半天,她在鍵盤上打了一個“!”


    對話框裏顯示那人又說:“我還以為你不再上線了。”


    竟是肖潛。


    “是好多年沒登錄了。”她迴過神,慢慢打出一串拚音。


    能有肖潛的好友,似乎還得歸功於陳清然和苗蕊。但那兩個人,唐詩坦然,她是從來就沒有了解過。


    陳清然和苗蕊是經葉陶介紹認識的。當時年紀雖然小,但在感情這件事情上,他們比所謂的成熟人士更加好奇,也更加容易被吸引,看出端倪。所有人都不假思索便能確定,陳清然很喜歡苗蕊。而唐詩卻也是比任何人都敢篤定,苗蕊一點都不喜歡陳清然。


    那天中午放學,她迴到家裏,唐醫生和唐太太都不在。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那個年紀的孩子都這樣,喜歡家裏隻有自己一個人,幻想著這個房子隻有自己一個人住,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小天地。想擺什麽就擺什麽,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


    現在想來,之所以會那麽喜歡,還是因為隻有大人不在家才可以肆無忌憚的隨意玩電腦吧。


    滿心歡喜的掛上q q,唐詩興奮的有些激動——看她等級超過王惜的時候怎麽去顯擺。


    接著,便是陳清然的威脅和懇求。


    或許說懇求並不正確,但他的那些話和經自己所想像出來的語氣——唐詩承認,她沒辦法拒絕。也承認,她確實又帶著點八卦的心思。所以甘心做引路人,帶他去了苗蕊的家。


    沒想到,他們兩個卻大吵了一架。


    不清楚原因是什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陳清然很生氣。


    下午去學校的路上,苗蕊對她說:“你知道有些人是不善於表達的。很多話我想說,但是說不出來。”


    苗蕊是她最好的朋友,但在那一刻,唐詩竟然覺得這句話讓她感到噁心,連帶的想到以前對於王惜評斷的苗蕊所有的不好,她在那一刻認為,也許那都是對的。


    好像就是那天吧,她的好友列表裏多了一個肖潛。大概說道感情這種事,不管男生還是女生,都喜歡替自己最好的朋友出頭。


    看著電腦屏幕上那寥寥幾句對話,她不自覺得勾起了唇角。這麽多年,他的出場方式還是沒變,依舊是一個問號。


    “那天忘了問你,在哪兒上學?”


    “g市的政法學院。”


    “……離家真近。”


    “嗯,長途車也就兩個多小時。”


    那邊不再顯示“正在輸入中”,唐詩也想不出還能再說些什麽。


    想來也是真的可笑。在她所有的好友裏麵,聊天記錄最長的、記憶最深的,不是別人,是肖潛。


    他們曾經從陳清然和苗蕊的坎坷愛情,談到呂楊和周小雨,再到最後他把他的複習資料傳給她,而她無情的打擊他作文這種東西靠的是天分,他顯然已經是徹底沒救了。


    普通的朋友,兩個人可以很自然的談論著相互欣賞的對象,但如果其中有一方動了別的念頭,想聽的談話內容,又怎麽能輕易再說得出口。


    想起莫陌剛才不經意說起的話題,唐詩自嘲的笑了。


    莫陌問她,為什麽當初沒有告訴他,你喜歡上他了?僅僅是因為他當時有女朋友嗎。


    她沒有迴答。


    能怎麽迴答呢?


    告訴莫陌,不是的,不單單是因為他有女朋友,還因為自己其實五十步笑百步。


    世人都說,外人總比自己更加了解自己。但這句話對唐詩來講,似乎並不完全適用。比如說,她很清楚,其實她也跟苗蕊一樣,一樣的虛偽,一樣的在意別人的目光和評價。而這些,別人顯然並不曾發現。


    古人言,都不會太離譜。在太多人的眼中,上帝的確公平。苗蕊比她漂亮,所以即便兩人有相同的性格,她卻能表現得比苗蕊真實自然得多。


    因為她從小就是這麽生活過來的。


    羨慕苗蕊長得漂亮,羨慕王惜個子高身材又好,羨慕韓玉的好人緣。所以想要跟她們在一起,喜歡和她們做朋友。羨慕那個瘦小的學習委員竟然知道那麽多的名人事跡和雜文軼事,所以強迫自己去跟著唐醫生關心新聞大事,看唐醫生和鍾羿看的書。羨慕陳清然那麽勇敢的承認喜歡苗蕊,那麽瀟灑的說出“我就是喜歡,那又怎麽了”,所以輕易就被肖潛說服,也是被自己說服,去找呂楊,告訴他,她喜歡他。


    肆無忌憚享受著肖潛的抱歉,即便她告白失敗其實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因為在那樣一個初設情/事的年紀,曾經被肖潛這樣一個好的男生溫柔以待過,縱是其間無關其他,卻也算是全無遺憾了。然而在最後才發現,她竟犯了一個朋友之間最不能犯的錯誤。


    她害怕因為那個不應該犯的錯誤,讓肖潛厭惡了她,認為她是一個見異思遷,不認真的女孩兒。


    唐詩曾經打算過,她要把那個從沒開始,卻始終令她魂牽夢縈、大感溫暖的故事,用最美的文字記錄下來。在那裏麵,她可以想她自己喜歡想的夢,露她自己喜歡露的情,說她自己喜歡說的話。但這一切,都隻能在不開燈、不見光的地方做。


    每個人,都有不希望與別人分享的故事,這就是唐詩不想分享的。她不知道該怎麽將這些想法和感受說與別人聽。


    “三百首!”


    熟悉的聲音又想起,唐詩點開對話框,快速的迴了一個“在。”


    “如果你真的喜歡,那別人就都是錯的。”


    “……啊?”


    “你發現的、現在還可以做的那些事情。”


    整個電腦屏幕,不論是彈出的新聞廣告,還是昨天剛更換的桌麵圖片,全都變成了中央那小小幾個字的背景。


    唐詩覺得,她似乎接收到了一種叫做“滿足”的訊息。


    “我昨天接到了一份麵試通知,在g市……是家雜誌社,還挺有名的。”


    “在你們學校附近嗎?”


    “不是太近。但挺方便的,有直達的公交車。”


    “祝你好運。”


    隻要你喜歡,那別人就都是錯的。


    這是唐詩曾經寫過的唯一一篇被一向疼愛她的邢老師痛批過的作文。那篇作文,除了題目下麵的題記被重重畫了個叉之外,連分數都沒有。


    也是年紀小吧,唐詩當時覺得她挺冤枉的。因為這篇令邢老師怒火衝天的文章,其實靈感間接來自於老師自己。


    早戀,每一位家長和老師都唯恐不及卻又不能避而不談的話題。


    初三那年,邢老師在課上給他們讀了一篇文章,題記寫著“蘋果不熟,就讓它留在樹上吧”。唐詩覺得題記這玩意兒還挺新奇,於是就她自己的所見所聞所受,在測驗的時候寫了一篇作文,題目下麵正正規規的書寫著——隻要自己喜歡,別人就都是錯的。


    那個時候的肖潛跟她,已經踏上了慢慢相熟起來的過程。這篇作文曾經好長一段時間都受到了他的大力吹捧。


    唐詩想,她應該知道原因。


    就像小學的時候,每次欺負別的同學,都希望鍾羿能夠跟她一起;初中的時候,每次體育課測試跑步,也都會拉上苗蕊她們,幾個人一塊兒逃;還有大學之後,不論是逃課還是別的什麽違反校紀的事情,莫陌也都會拽著她。


    這就是人的劣根性。


    不論生理的年齡長到多大,心理的態度變得多麽成熟,做壞事或是不對的事情的時候,總希望迴過頭後,能看到身邊還有別人的陪伴。


    被賦予老師無限希望的肖潛,卻有一個班上最漂亮的女生給他當女朋友。所以她的那篇作文,不誇張的可以說,是讓肖潛尋到了盟友,踏進了黨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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