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於穗歲很快就進入了自己的新角色。


    “格格,貝勒爺說明日請您跟爺一道去潭拓寺拜拜。”蕉雨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微微抬頭打量著格格的神色。


    心裏噗通噗通的跳著,害怕格格又發起了瘋。


    這三個月,清瀾院裏是如履薄冰,她每日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慶幸自己又活過了一日。


    格格脾氣跟往常不大,但是四爺是越發的沉默,所以她們這些侍候的人,總擔心格格發瘋惹了四爺不快,四爺舍不得罰格格,她們這些下人可就要遭殃。


    於穗歲蔥白纖細的手指,捏著一把花瓣造型的銀勺,在麵前的湯碗裏攪來攪去,心裏嗬嗬幾聲,四爺還真是不死心啊。


    應了聲,“嗯。”後又想起些什麽,“蕉雨,去膳房,我今個想吃鍋子,叫膳房多備些肉。”


    一個人吃火鍋有些無聊,想了下,又說道:“記得跟四爺說一聲,晚上一起吃鍋子。”


    於穗蘇現在完全不擔心四爺不來,總之就是這個陣也太好用了。


    -


    蘇培盛佝著身子,將於穗歲的話告訴四爺,他心裏發苦啊,這四爺跟蘇格格鬧矛盾,苦的可是他們這些人啊。


    四爺拿著筆的手一頓,一滴墨落下,這一篇字是要不得了,四爺捏著筆的手收攏,關節發白,心裏默念:忍忍忍忍!


    隻消解決這樁怪事,他定要將蘇氏淩遲。


    “知道了。”四爺的聲音很淡,語氣毫無波瀾,他知道他不迴話的話,蘇氏不會安分,她隻會不小心磕了這裏,撞了哪裏。


    這幾個月來,他私下打聽拜訪了多少高僧道士,一無所獲,底下門人來報,說潭拓寺高僧昨日出關了,他就打算帶著蘇氏去看看,也不知是什麽妖孽,站在佛祖菩薩麵前倒也坦蕩光明。


    -


    三個月了,後院裏如今像是秋日的荷花,隻那蘇氏開著,其餘全都是枯枝敗葉。


    李格格三個月未見四爺,院裏的瓷器原是一天一換,到後麵的三天一換,再到如今的半個月未見換過一迴。


    她如今心如死灰,摟著自己的女兒,望著院子裏的那棵石榴樹,想著往日的恩愛,四爺當真是無情。


    紅顏未老恩先斷。


    隻聞新人笑,不聽舊人哭。


    誓言猶在耳,如今不見半分顏,李格格捏著帕子擦自己的眼淚,往後她就守著幾個孩子過吧。


    “額娘,別哭。”小姑娘的聲音奶唿唿的,手上肉嘟嘟的,在李格格的臉上輕輕的擦拭。


    李格格將女兒摟緊了幾分,帶著哭腔道,“不哭,不哭,額娘不哭。”


    這廂李格格還能摟著兒女哭一場,那隔壁的宋氏是哭都哭不出來,她膝下空虛,本想著掙得四爺的喜歡,給自己生個孩子,不拘男女,以後也算是有了依靠。


    如今莫說生孩子,就是四爺的麵都見不到,初一十五的日子裏,請安也不見四爺的影子。


    叫了人去打聽,迴迴都說,四爺不是在前院就是在那蘇氏賤人的清瀾院。


    真真是個狐媚子!


    斷手斷腳的也不影響她勾著男人。


    -


    晚上,四爺掐著時間去了清瀾院,八仙桌上擺滿了菜品,蘇氏坐在位置上,淺笑的看著他。


    四爺僵著臉,嘴角微微扯出一個笑容來,和煦的問道:“怎麽想起吃鍋子了?”


    於穗蘇對於四爺這種口是心非的表情非常喜歡,笑著道:“今個天氣不錯,適合吃鍋子。”


    說著夾了一筷子的羊肉放進鍋裏,看著咕嘟咕嘟冒熱氣的鍋,她抬眼看了一下四爺,又說道:“四爺明日是帶我去見哪位高僧?”


    四爺眼裏沉著一團黑霧,不用想,就是想給於穗歲大卸八塊,扔出去喂狗。


    語氣更顯溫和,“近日天氣不錯,秋高氣爽,爺想著你最近在院子裏也有些無聊,便帶你去轉轉。”


    至於那高僧,他不曾說半個字,大家心知肚明。


    於穗歲不糾結,隻是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算了,他願意浪費時間那就隨他吧,總歸是白折騰。


    夜間,於穗歲一個人獨享著她的床,四爺躺在一邊的美人榻上,自從知道陣法能夠運行開始,於穗歲就不願意跟這個男人睡了。


    一根又醜又老的黃瓜,有什麽好玩的。


    次日一早四爺就帶著於穗歲出門了,坐在馬車裏,於穗歲左手拿著糖葫蘆,右手拿著餅子,吃的不亦樂乎。


    到了寺院以後,自有僧人帶著他們去後殿的禪房。


    高僧看著年紀就很大,白眉毛白胡子的,一雙眼,炯炯有神。


    於穗歲就坐在一邊任由他打量,也不出聲,就看他能看出什麽花來。


    “這潭拓寺的楓林不錯,爺叫人帶你去看看。”四爺支開於穗歲,他現在迫切的想要知道能不能處理於穗歲。


    於穗蘇沒糾纏,心情不錯的點了點頭,跟著人就往後山走,她的腿腳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慢悠悠的跟著帶路的僧人轉悠。


    “大師,如何?”於穗蘇一走,四爺就忍不住問了出來。


    高僧臉色不變,他搖搖頭,道,“貝勒爺的格格並非妖孽,手裏也不曾殺生。”不僅如此,他還能看出這蘇氏有一顆菩薩心腸。


    於穗歲要知道高低得嘲諷兩句,可不是嗎,沒有那聖母心,咋就能心疼起這個啥都不缺的男人。


    自己是人案板上的魚肉,還要去心疼那握著刀的人。


    於穗歲逛完後山,見著四爺一臉大受打擊的樣子,輕笑道,“爺可是找到解決的辦法了?”


    這話在四爺嘴裏那就是赤裸裸的嘲笑,他眉頭高聳,心裏如同萬箭穿心一般,咬著牙齒,隨後又扯起嘴角,道:“沒有的事,不過是跟高僧多聊了幾句佛法。”


    於穗蘇嗬了一聲,隨即又嬌笑道,“爺說什麽就是什麽。”


    男人嘛,都喜歡口是心非。


    日子嘛,就這麽不緊不慢的過著,於穗歲今個聽戲,明個逛街,閑了就找四爺過來閑聊兩句,一晃眼就到了康熙四十二年。


    於穗蘇最近幹了件好事,她趁著跟福晉一起吃茶的時候,給弘暉喂了一顆健體丸,又給福晉吃了一顆調理身子的養身丸。


    這幾年下來,福晉是個特別規矩的世家女子,當世傳統的賢惠大度的正室娘子。


    於穗歲幹這個事呢,純粹是想著現在的康熙跟太子的關係,那四爺遲早是要當皇帝的,父老少壯,想來難受的是也是四爺。


    不過多久,四福晉在生下大阿哥六年後,又懷孕了。


    如今府裏人丁單薄,福晉膝下隻有一個,李格格膝下也隻有三隻貓,除大格格身體強健一些,兩個阿哥,都是病貓。


    一石激起千層浪,宮裏的娘娘知道後,立馬給兒子又送來了兩個如花似玉的美人。


    如今的四爺府中和諧得不行,誰叫四爺的一顆心全落在了蘇氏身上,大家爭不過,也不敢使陰招,因為四爺管的嚴。


    再是看不過眼,就是私下咒罵幾句,摔摔打打一番,不過是多費些銀錢,換上上幾批瓷器。


    次數一多,大家就消停,再見麵大家就是一團和氣的異姓姐妹了。


    比如說武氏,原來最是清高冷傲,可不過半年,跟著於穗蘇聽起了戲,逛起了園子。


    倆人關係一好,四爺也去得多了,大家聞著味就來了,這花團錦簇的,都是圍著於穗歲開。


    “她又做了什麽?”四爺如今已經開始認命了,他現在隻求蘇氏別動不動的就斷手斷腳,要死要活的折騰自己。


    蘇培盛迴道:“蘇格格今日跟武格格在小花園聽戲。”這蘇格格這幾年是越發得寵,流水一般的花著銀子,一個人都抵得上這後院所有人了。


    “心情怎麽樣?”四爺合上書,想著若是蘇氏進來開心,他也能不去哄她,有時間去其他人那裏坐坐。


    一個月多半的時間,四爺都是一個人睡在於穗蘇房間的榻上,餘下幾天還要去福晉那裏,真正有時間去找女人解決生理需求的時間不多,每一次他都要先知道蘇氏的情緒。


    不然經驗之談,他都已經發箭,結果蘇氏吵著要見他,生生叫他立馬下床,披著個外套就往清瀾院趕。


    “看起來不錯。”蘇培盛迴道,他心裏越發覺得四爺是陷入情網,不得脫身,一月裏有泰半時間陪著蘇格格不算,日常的情緒,高不高興,吃了什麽,做了什麽,四爺都要問一問的。


    這幾年,後院裏除了蘇格格,就是跟蘇格格關係好的武格格跟李格格有幾分恩寵。


    其餘的人,除福晉逢五的日子外,餘下的人是一點渣都撈不到。


    新人入府都三個多月了,也不見爺去看一眼。


    “格格,福晉請你去一趟萬福閣。”蕉雨如今在格格身邊幾年,也沒有了往日的小心謹慎。


    她也算是摸到了主子的脾氣,隻要順著來,不說她不喜歡的,便是一個和藹的主子。


    於穗歲轉過頭去,看著蕉雨,問:“福晉可說是什麽事?”無緣無故的怎麽想起請她去正院?


    蕉雨搖頭,“沒說,隻說等格格看完戲再過去。”玉嬤嬤沒說,她也不知道。


    “叫了人去迴一聲,等一會問就過去。”說罷又轉過頭來,繼續看戲。


    這小梨園的角,都是眉清目秀的,看著就舒坦。


    武格格也聽見了,可她隻略微揚了揚眉頭,沒有多嘴,福晉一向賢惠公正,如今想來怕是有什麽事。


    於穗歲到萬福閣的時候,太醫剛剛走,福晉頂著個大肚子,坐在羅漢榻上。


    於穗歲照著規矩請安後,玉嬤嬤端來一個繡墩過來。


    福晉捧著肚子,輕聲道:“快坐,我找妹妹來是有事同妹妹說。”又叫人端上新鮮的吃食點心茶水。


    秀眉微蹙,這事本不該她管,可宮裏的娘娘又再說了一迴,四爺要去哪裏,是四爺說了算,她們這些後宅婦人如何能做四爺的主。


    隻娘娘說的也是,四爺愛重蘇氏,叫蘇氏去勸一勸也當可以,說道,“這事原不在妹妹身上,隻娘娘吩咐,我跟妹妹說一聲,那耿氏和鈕祜祿氏都是娘娘選的人,爺那裏還勞煩妹妹勸上幾句。”


    說著又喝了口蜜水,潤潤嗓子,接著解釋道:“我不是說妹妹的意思,隻那倆是娘娘送來的人,不看僧麵看佛麵,別叫娘娘落了麵子,以後給你苦頭吃。”


    若是叫娘娘給蘇氏真的按上一個不敬婆母的罪名,以後吃苦的是蘇氏。


    於穗歲撿了幾塊點心吃,這栗子糕有些甜了,聽著福晉的話,她也不生氣,點頭應道,“福晉說的話我曉得了,我會跟四爺說的。”


    聽到這話,福晉心裏也鬆快了幾分,笑意爬上嘴角,道:“妹妹心裏知道就好,上午莊子上送了一批新鮮的吃食過來,等會我叫人給你送去。”


    蘇氏脾氣好,心底也善良,就是她看了也喜歡,可偏偏四爺非要給她架到火上,也不 知給蘇氏遮掩幾分,倒叫外邊的人瞎編排了起來。


    於穗歲坐了一會就迴清瀾院了,吩咐蕉雨去請四爺過來用晚膳。


    打算去新人那裏的四爺隻好收迴自己的右腳,轉個彎去蘇氏那。


    於穗歲見著四爺不高興,她就高興,笑吟吟的道:“爺晚上是打算去哪?”


    四爺心裏默念:弄不死,弄不死!隻能忍著!


    “爺聽說你去福晉那裏,本想著去看你,不曾想你已經迴來,倒是爺走錯了路。”四爺心裏苦啊。


    那個主子爺跟他一樣,身家性命全在一個女人手裏。


    於穗歲眼波流轉,在四爺身上來迴探照,“姑且信你!”


    又想起福晉的叮囑,說道,“四爺,那新入府的妹妹長得如花似玉的,也不知道也見了她們會不會將我忘在腦後。”說著拿起手帕假意擦擦自己眼睛上並不存在的淚水。


    四爺立刻安慰道:“你說的什麽話,爺是那種見著女人就走不動道的人,你別多想,爺心裏隻有你。”


    哈哈哈哈哈哈


    於穗歲聽著這惡心的話,心裏樂開了花。


    眨著大眼睛,懷疑的看著四爺,嗔問,“真的?”


    四爺舉手發誓,肯定道:“爺何時騙過你,爺心裏如今隻有你一人,若是你不喜歡,爺再也不見她們。”先把這個陰晴不定的女人哄好才是。


    “隻要爺心裏有我就是,倒也不用不見她們。”於穗歲裝的很絲滑,她就喜歡看他心口不一,明明恨不得殺了她,還非要裝樣子來哄她。


    於穗歲揭過這一趴,四爺過了好幾天才去了兩個新人的院子。


    一連兩日,四爺宿在耿氏那裏。


    “格格如今得了爺的歡喜,日後生下小阿哥,咱的日子也算是有了盼頭。”耿氏身邊的小丫頭提心吊膽的好幾個月,沒想到最後挺了過來。


    耿氏也順著話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道:“我也盼著。隻那蘇格格那裏,你等下去送上一些禮物,問問她有沒有空,我去給她問個好。”


    她進府前就打聽好了,四貝勒爺府上有個千嬌萬寵的蘇格格,雖然無子,但四爺心裏眼裏都是她。


    “奴婢記下了。”


    顯然她也認為去拜蘇格格的碼頭是對的。


    耿氏望著院子,那天井裏的大樹,濃雲蔽日的,她也想在大樹底下好好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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