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晚會7點半開始。先是發射宣告開幕的信號彈。接著設在防波堤上的放射台就接連不斷地射出火柱,在100多米的空中綻開多彩的光環。氣溫28度、風速1米多,在陸地上是很令人不舒服的溽熱之夜,但在海上卻是涼風習習,周圍是聲光奇景,直叫人覺得暢快之極。建築在山腹斜坡上的熱海市各家各戶燈火通明,遠遠望去如裝滿螢火蟲的籠子,倒映在海上。與平地上放焰花不同,在背靠伊豆箱根山地的熱海,焰火聲在山間層層迴響反射擴大,與倒映在海麵的火樹銀花交相輝映,似在上演一場盛大的光與聲的祭典。


    夜空中炸響的轟鳴,伴隨著觀光客的歡唿聲、讚嘆聲。焰火取代了天空閃爍的星光。接連不斷發射上去的火柱,在空中幻化成滿天星鬥、菊花、銀波、光波、燈籠、萬家燈火、藤、玉屑、梅花、櫻花等等圖案,把夜空渲染得無比絢麗。一次100發到700發的繽紛禮花一瞬間照亮了夜空,給觀光客的眼底烙下深刻的印象。前麵的圖案尚未消失,新的影像又以每分平均140發的速度騰空而起,觀光客目不暇接,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緊緊地注視著夜空。


    光的饗宴漸漸達到高潮。幾座發射台同時發射出光瀑。在高處炸裂的火柱綻開為無數閃亮的光粉瀑布般落下,瞬間天空亮如白晝。夏夜的檢宴終於落幕了。


    但光瀑之後,沒想到又有炸裂聲充斥夜晚的海上。光瀑早已消失了,觀光客正準備迴去,卻又見海上漂浮著一艘極大的遊船上迸發出奪目的閃光,接著就聽到爆炸聲。觀光客還以為焰火尚未結束,均期待地注視著海麵。爆炸聲接二連三,遊船上大火熊熊。


    觀光客這時才意識到這不是焰火,而是遊船上發生了意外、爆炸了。附近的船隻見狀趕緊逃開。


    就在遊船爆炸之前,還發生了一件事。與槻村一同站在甲板上的絹代正對著光瀑歡叫時,卻突然由歡叫變成悲鳴,她的身體也一下躺在槻村身上。


    “絹代!絹代你怎麽了?”槻村驚訝地扶起絹代,見絹代已經死了。焰火餘光還未消失,可以清楚地看見絹代胸部一大片殷紅。槻村愕然間感覺到全身震動,船上發生了爆炸。


    哪裏還顧得上追查肇事者。遊船上六道會的幹部已亂成一鍋粥。沉浸在觀賞焰火的喜悅與興奮中還沒緩過神,突然發現自己已陷入可怕的轟鳴與熊熊大火中。甚至有人懵懵懂懂地還以為是餘興節目。這艘遊船與其他近百艘船相隔甚遠,漂浮在遠處的海麵。其他遊船也載滿客人根本幫不了它。即便能幫誰又肯惹火燒身?早已逃之不及。待救助船趕到這裏大概已燒得灰飛煙滅了。


    觀焰火用的遊船哪裏記得準備充足的救生用具。


    “救命!”


    “我不會遊泳!”


    “快叫救護車!”


    “傻瓜!這是海上。”


    平日裏威風凜凜、煞氣騰騰的黑道中人已顧不得講究形象四下亂竄。其實又往哪裏跑?四麵都是茫茫大海,會遊泳的看到這個距離也不敢造次。


    “這一帶有鯊魚。”


    不知是誰這樣喊,更沒有人膽敢往下跳了。山腹上鑲嵌著的熱海市的萬家燈火冷冷地旁觀著他們在火光烈焰中掙紮。剛才燈火螢螢美妙的夜景現在在他們眼裏如地獄鬼火一般。


    烈焰逼近、熱汽灼人。正要不顧一切地跳入海裏時,卻聽見空中響起轟鳴聲。一架大型直升機飛來,停在遊船上方並投下救助軟梯。隨即是一場慘烈的求生爭奪戰。


    “限額10名。請總長及最高幹部先上。我們會拋下橡皮艇及其他救生工具,請餘下的人避難。不久救助艇就會趕來請大家放心。”直升機裏有人用麥克喊話。組員們恢複了平靜。


    知道自己有救,思考得就周到了。如果自己隻顧著逃命得罪了總長及最高幹部,在組裏也無法生存下去。直升機載著鬆浦、槻村和其他大幹部再次飛向夜空。絹代的屍體被無情地拋下了。飛機中,幹部們鬆了一口氣。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根本無暇考慮這直升機的來曆。都以為是海上保安廳的救助機,更沒有人深思為何讓最高幹部先上。


    “哎?朝著大海飛呢!”


    木暮的話令他們發現飛機離熱海的燈光越來越遠。


    “他們是從大島那邊飛來的吧。”


    “大島飛來的怎麽能這麽快?”


    “到底要去哪兒?”


    一直朝大海深處飛的直升機終於令大家不安起來。


    “喂,停一下。錯了!快掉轉方向。”機內一片騷亂,乘務員席上站起二人。黑暗中看不清臉,但感覺到他們身上有種陰兮兮的鬼煞氣。


    “不要亂。”二個人影道。


    “我有話問槻村。”另一人影說。


    “什麽人?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槻村很吃驚乘務員竟知道自己的名字。


    “去年夏天,在白馬嶽偽裝成落石事故殺害了栗田正雄的是你吧。”人影問。


    “你們是三人組?”槻村終於意識到對方是誰,也明白了遊覽船爆炸定是他們所為。


    “我們三個都與六道會有仇。我兒子被阪本、杉岡、行川殺了。駕駛員的兒子被吉本殺了。旁邊這位的女兒被六道會摧殘了身心。但我們已充分地複了仇。如果你承認殺掉栗田正雄那件事,我們就把大家都放了。”


    聽過他們的話,吃驚的是鬆浦及其他幹部。在此情形下如果不聽從他們的意思看來誰也甭活。


    “槻村,全說了吧。”


    “為大家就說了吧。”鬆浦及其他幹部逼迫槻村。


    “事到如今,大家……”


    “槻村拜託了。我們可還不想死啊。”鬆浦及幹部們軟硬兼施。直升機幾乎是擦著海麵飛。機身濺起的海浪令幹部們嚇得魂飛魄散。


    “不說也罷。我們不妨一同葬身大海。”人影說。


    “你們不怕死嗎?”


    “求之不得矣。特別是跟六道會的幹部們一起死,死得其所。”


    聲音中有種欣喜。他們確實不怕死。正是這種精神令他們發出那種煞氣的。槻村背上冷汗順脊梁骨流下。


    “栗田正雄是我殺的。那天他下山,我跟在他身後,到雪溪那兒追上他,用石頭砸他的腦袋。原以為沒人看到,想不到有個年輕人下山來。他裝成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但我覺得他多半是看到了,所以把他也幹掉了。”


    “為什麽殺栗田?”


    “你們不是早知道嗎?”


    “要你親口說。”


    “為了白雲山莊。”


    “絹代也是為此而接近栗田正雄的吧。”


    “是。”


    “好了。剛才的對話已用無線傳給了警察。”


    “我問一句。你們與白雲山莊是什麽關係?”


    “我們欠它的債。當時是3000萬,值現在3個多億,是我們一生的債務。”


    人影說話時,直升機急速上升,機體傾斜、旋轉,駕駛員將總操縱杆押向斜前方。直升機提速下降,一頭衝進大海濺起巨大的浪花。完全失去視力的駕駛員已分不清天空與大海。不久海麵又平靜如初,一如繼往地呻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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