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眼睛腫起來,噴出鼻血,似乎意識也不清醒了,即便如此流氓們也不住手,盡情在這自投羅網的獵物身上發泄著暴力。


    那尖下頦抓住年輕人的胸口把他拉起來,又朝著他的腹部狠狠踢了一腳,年輕人仰倒在對麵車道上,正這時,一輛大卡車轟隆隆地開過來,不及避讓,右後輪從年輕人的腹部碾了過去。


    現場血流成河。三個流氓見大勢不好驚叫“快跑”。


    他們坐上黑轎車,不顧此時正是紅色信號,橫衝直撞地跑了。停下的卡車見勢也跑了。卡車跑過之處,留下一條長長的血帶。


    不久三個流氓自首,卡車也被逮到。三個流氓是六道會的,那卡車司機偶而經過被捲入這場悲劇中。


    2


    在位於市中心的著名的某大學附屬醫院眼科接受了精密檢查的八代周作,被宣判患有病因不明的繼發性青光眼。目前還沒有有效的治療手段,藥物及手術治療隻能在一定程度內起到拖延失明發生的作用而已。


    就是說失明已是無可避免。現在尚處於起霧階段,隨著病情的發展,會頻發起霧及頭痛等症狀,且頭痛將日益嚴重,伴有噁心、嘔吐,無法入眠,進而視力減退、眼球變硬,眼內變性萎縮直至失明。從現在直至失明,會有各種可能出現的步驟無法預測,但可以肯定結果都是失明,而且何時失明亦難以推斷。


    代從醫生那裏聽到宣判後,心想必須加緊了。趁眼睛還看得見,要為自己的人生做個了斷。


    八代預計自己的眼睛還能用的時間最多有6個月,而作為戰鬥力使用的時間隻有3個月,做了斷必須越快越好。


    八代的所謂了斷指的就是公一那件事。在眼睛還好那段時間,雖失去了兒子,但對他來講還有剩下的人生及家人,為了這些,他不可能魯莽地挺身而出與黑社會較量。


    但現在,作為一個飛行員,失掉雙眼就等於被宣判死刑。除了在空中飛翔沒有其他專長的自己,失掉雙眼又怎能繼續生存?現在對八代來講已沒有什麽好失去的了。一無所有的人無所畏懼。


    八代決心在失明之前向六道會報仇。不能再忍氣吞聲了,哪怕隻是一下。即便被六道會幹掉也無所謂。如果這樣無所事事,到了陰間也會悔恨不已的。公一也不會瞑目的。


    雖然從心底希望20年前的戰友如果在身邊該有多好,但已遠水不解近渴了。


    現在他已下決心自己幹。至於怎麽幹還未具體確定,但幹是矢誌不移了。


    3


    八代現在每天去醫院,不是為了治療,而是為了爭取時間,推遲失明的到來。他像是走在看不見出口的,不,是越走離出口越遠的隧道裏。但為了給自己的人生做總結,他必須盡量爭取時間。


    身患不治之症的患者之間,有種同誌般的感覺,就像是一同在黑漆漆的隧道中摸索行進的夥伴—般,不是因為會同生,而是因為會共死。


    在這個醫院裏,手術也不是馬上就可以做的,也要排隊。就八代的症狀來講還不急於做手術,手術之前先用藥物療法爭取時間。


    這醫院給開的藥與被八代扔進下水道的老醫生開的藥完全一樣。


    這天八代從藥房拿了藥,與排在自己身後的人正要擦肩而過,卻聽到那個患者吃驚地“啊”了一聲,八代抬眼望去,不由也吃了一驚:“你是野獸·鬆濤!”


    “你是艾德蒙多·希拉利!”二人同時驚唿。分手20年日思夜想的戰友就在眼前。二人定定地互相凝視,半晌無語。


    20年的歲月風霜,麵容雖改變了許多,但白馬嶽山頂分手時的身影依稀可見。


    “這不是在做夢吧?”


    “沒想到會在這兒見麵!”


    “我很想念你。”


    “我也是。”


    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不知從何說起。二人都不單單出於懷舊的心理才想念對方,但誰也不知對方的情況。他們都忘了20年前做的以後再見麵也是路人的約定。


    “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我也是。”


    “一晃就是20多年哪。”


    “如果伊那勘九郎也在,那就齊了。”


    “那以後有他的消息嗎?”


    “沒有。你呢?”


    “我也是。不過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們先離開這滿是藥味的地方,找個好去處慢慢聊。”


    二人一起出了醫院。正這時,醫院門口開來輛高級轎車,像是私家車,私人司機動作敏捷地下車,打開後麵的車門。大概是特診患者。


    從寬大的車門中緩緩下來一位中年紳士,二人無意中看了看那紳士,不由同時驚叫。那紳士的目光被吸引過來。


    紳士頓時也是滿臉驚訝。


    “伊那勘九郎!”


    “艾德蒙多·希拉利,野獸·鬆濤!”三人互相稱唿彼此的假名。


    “想不到會在這兒見到你們。”伊那勘九郎說。


    “我們也是剛剛見到,正說你呢。”說以後再見也是路人的正是勘九郎,連他自己也把這話給忘了。


    “要說的話實在太多了,坐我車吧。”


    伊那勘九郎為二人打開車門,司機忙跑過來。


    “不看病了?”


    “不急這一時。”勘九郎這樣說,麵容掠過一絲陰影,二人見此情景,料想他的病一定也不簡單。


    4


    車掉頭又開往市中心。


    “去哪兒?”二人問。


    “在銀座邊兒上,我開了家小店。”勘九郎很謙虛地說。


    到地方後,二人發現這可絕非什麽小店。在銀座八丁目新落成的大樓地下一層,勘九郎開了一家麵積相當大的日本料亭。從京都移植過來的孟宗竹竹林環繞著人工庭院,不知用了什麽方法,隻見竹梢微動,竹葉沙沙做響。透過竹林,紙燈籠映照出柔和的光影,輕輕搖曳,很難想像這是在一座大樓裏。


    二人被引到裏邊茶室風格的房間裏。雖然在此之前,二人從伊那配有私家司機的高級轎車及通身的氣派上推測出他定有相當的身家,但沒想到他竟會是這樣大規模的高級日本料亭的大老闆,想必自分手後伊那自有一番非同凡響的成功創業史。美麗的女招待把酒菜端到二人麵前。


    “在這誰都不要客氣,咱們好好聊聊。”勘九郎說完之後又苦笑一下道:“我們還沒互通真名哪。我叫大宮直也,請多關照。”


    “八代周作,重新請多關照。”


    矢成一道:“20多年的老朋友說什麽請多關照。”


    他們這才以真名麵對。一起做過“青春抵抗”的戰友情早已令他們把假名當真名,忘掉了做自我介紹了。


    他們各自介紹了從那以後的經曆。八代和矢成都跟六道會有深仇大恨,預備忍氣吞聲時被宣布患上了不治之症,從而決意複仇。


    該大宮直也了。


    “看來我們之間有種奇妙的緣分。”大宮給二人斟滿酒,盡量壓抑著感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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