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得督促各城盡快修築烽火台,以備不時之需。


    因皇上的一紙詔書,這一年來為各種由頭奔赴關外的人多了起來。因其餘城池未成,九渡城便被重新翻修和擴建了一番,而今城中來往人馬繁多,不複昔日的荒涼冷清,已成為了北疆一處舉足輕重的樞紐。


    那是第二年的冬天,第三座城池雁迴即將竣工。黎明時分,天邊隱現一抹微茫的魚肚白,悄無聲息地向周遭蔓延,驅散了深沉的夜影,而靜靜蟄伏於地平線上的夜影搶在這之前,竟紛紛浮動起來,一齊湧動著向雁迴奔來。


    城樓的守將發現異狀,放眼遠眺,頓時悚然色變。


    他揚聲大吼道:「匈奴人來了!」


    北疆十七年無事,一朝再起幹戈。


    右賢王攜十萬大軍洶湧而來,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駐留在雁迴的軍士人數遠不及敵軍,況休兵近二十年,軍中大多年輕人根本沒和匈奴人打過,這一交手竟大有生疏之感,匈奴人之悍勇比過往聽聞更甚!


    大昭軍隊在匈奴人的攻勢下節節敗退,主將見不敵,萌生退意,遂棄城而逃。


    匈奴軍隊不出半日即攻下了雁迴。


    諸人一路潰逃自九渡城,接到狼煙信號後,九渡城和另一座九韌城已是大門緊閉,緊急調度起人馬和軍備,做好了交戰的準備。


    劍塹關的北軍亦在第一時間被調遣到了外城來。


    隻是都來不及了。


    當天日落時分,北疆的天空亮如白晝,晚霞被沖天的火光映照得艷麗無匹。


    ——匈奴人將雁迴城一把火燒了,城中來不及逃出的百姓和工匠有兩萬,士卒有八千。


    這些人匈奴一個都沒殺,通通抓迴去做俘虜,傳話要和大昭人談條件。


    皇帝得訊大怒,在朝上親封了一位大將,不日將赴北疆統率北軍,迎擊匈奴。


    對這位人選,薛存芳心中有數。


    薛氏如今無將才,晏氏常年守著南邊,當年北軍出了那檔子事兒後,留下的幾位將軍都是主和之人,終歸少了幾分血性。皇帝手上可用之人不多。


    到真見了這人時,他還是生出了一分疑惑。


    那是在中山太守為新任的北軍大將軍接風的晚宴上,薛存芳應邀前往,時隔兩年,終於再次見到了聶徵。


    目光相接時,聶徵的眼神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刻,方才若無其事地移開了。


    晚宴上他沒怎麽和聶徵說話,齊王殿下、北軍大將軍……炙手可熱的紅人啊!多的是圍著對方說話的人,不差他這一個。


    隻在離席前他走到了聶徵麵前,預備客套地和對方打個招唿,表示小侯身體微恙,先行告退,就不奉陪了……


    他執起酒杯,還沒說話,一旁有多事之人先開了口。


    「中山侯與大將軍當是舊識吧?」


    廢話!薛存芳暗暗腹誹,麵上抿起嘴角笑了一笑,「確是有舊。」


    「暌違日久,今日再見王爺,風姿不減當年。」又說了一句漂亮的場麵話。


    於是聶徵也跟著笑了,覺得這話太假,誰又能比得過眼前之人的風采?


    他忽而伸出手,從另一側握住薛存芳手中的酒杯,掩在旁人的目光後微攏住對方的指尖,再低下頭去,就著薛存芳的手飲下了這杯酒。


    這般姿態本有曖昧之嫌,聶徵鬆開薛存芳時的動作卻來得灑脫自如,打消了旁人的疑慮,隻覺得齊王與中山侯的交情確實匪淺。


    他贊了一句:「好酒。」


    又笑看薛存芳,「多謝侯爺美意了。」


    薛存芳頷首莞爾,間隙裏暗暗給他使了一個眼風:又不是給你喝的!


    聶徵笑意漸深,也不知對方意會到其間深意沒有:你的酒,更好喝。


    薛存芳退出來後被人告知,適才道上出了些變故,車馬一律挪到了東南角的側門外。


    他被人領著一路蜿蜒曲折地走過去,在側門外隻看到了一輛孤零零的馬車,哪兒見其他人的車馬?馬夫也換了個樣子,人高馬大的,比原先那個壯實多了——不大像是尋常馬夫。侯府上隻剩下一個貼身的小廝,見他來了好一通擠眉弄眼,怪模怪樣的。


    ——這是有什麽古怪?


    薛存芳緩緩走過去,在馬車前遲疑一瞬,輕輕掀開車簾往裏麵看了一眼,又即刻放下。他立在原地怔忪片刻,隨即俯身鑽了進去。


    落座後,他抬眼看向對麵的人,頗感納罕,「你怎麽出來了?」


    聶徵理所當然道:「想見的人都走了,我為何還要留下?」


    他以目光悄悄丈量了一番自己和薛存芳之間的距離,微一凝眉,主動坐了過去,挨住對方的肩頭,側過頭去凝視薛存芳,對方亦靜靜迴望著他,二人眸中映出了彼此的影子。


    聶徵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便伸手攬過了他。


    他以下巴在薛存芳柔軟的鬢發上輕輕摩挲,貼在他的耳畔低語道:「存芳,我好想你……」


    薛存芳的手也扶上了他的腰側。


    二人靜默偎依一瞬,薛存芳開口問出了自己的疑惑:「此次來了,你還會走嗎?」


    「我已告訴你我的答案了。」


    薛存芳心下一動,想到了他適才的那句「想見的人都走了,我為何還要留下?」。


    「皇上……會允許嗎?」


    兩年前聶澤會對他說出那番話,想必是發覺了他和聶徵之前的不同尋常。那時他並未一口應允聶澤,隻推說需要斟酌……此情關乎聶徵,又豈是他能一人擅專的?聶澤難得做了迴惡人,對他說了些不中聽的狠話,還是放他迴中山了——後來聶澤想必知道他的答案了,這兩年來的節令或年宴聶澤不曾召他入京一次,應當是……憎他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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