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卓揚先是一愣,緊接著也不知想到些什麽,一張臉倏地紅成了番茄:“我先迴房等你?等,等你做什麽。”


    “自然是做……”薑陵本無旁的意思,但被他這麽一問,臉也跟著紅了,繼而怒道,“自然是總結今日之法利弊。難不成還,還……”


    他還了半天,沒有下文:“懶得與你多說,總之好好待著,不要亂跑便是。”


    他要去找李莫名,一方麵確實有疑問要請教,另一方麵還想探探幻境的虛實。


    李莫名知道的內情定有不少,隻是他與明心老人相交甚篤,不知會否願意吐露一分半分。


    薑陵自小困苦無依,是李莫名救他養他教導於他,師恩重逾泰山,自問無以為報。是而拜入逐雲門下的十多年,隻要是李莫名下達的命令,他定都會盡心盡力完成,從未過問半句原由。


    若受釘受術者是他薑陵,不論何種因緣,隻要師尊開口,他必然萬死不辭,沒有一絲怨尤;但若受釘受術者是陸卓揚——無論如何他都想要求個清楚明白。


    這幾日李莫名多與明心老人同進同出,薑陵來時他倒是獨自一人靜坐在涼亭內,品茶休憩,老遠看到薑陵,便揮袖招了招,喚他過來。


    薑陵快走幾步近前,躬身拘禮:“師尊。”


    “坐吧。”李莫名掃了一眼他的麵色,將茶盞放在石桌上,“陸賢侄情況如何?”


    薑陵站著沒動,迴複道:“還算平穩。”


    李莫名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那你呢?你的情況又如何?”


    薑陵自知無法隱瞞,隻能如實道:“真靈有損,需將養幾年……”


    “胡鬧!”李莫名大怒,重重拍了一把石桌,這一動作牽扯了胸口舊疾,止不住咳了兩聲。


    “師尊!”薑陵心急,一步踏前。


    李莫名抬手輕擺,卻是示意他並無大礙。隻是這樣一來,攻上心頭的怒意卻是被壓了下來,李莫名緩了緩神,嘆道:“你是把為師的叮囑都忘了罷?”


    薑陵低眉順目,道:“徒兒不敢忘。”


    李莫名道:“你自認天縱奇才,損耗真靈無傷大雅,不過短短數年就可恢複,是也不是?但你是否為陸賢侄想過,你二人相識不過數月,如此重義,讓陸賢侄如何償還?”


    薑陵道:“不用他還。徒兒做的事,由徒兒自己決定,與他人毫無幹係。”


    別看他平時在自己麵前總是乖巧聽話,養育了十多年,李莫名對這個徒弟的秉性最是了解,一條道走到黑,認定的事從來就沒有迴寰的餘地。


    “讓為師說你什麽好。”李莫名無可奈何,道,“告訴為師,你與陸賢侄非親非故,如今作為,所為何故?”


    薑陵靜默,竟是未答。


    李莫名隻覺氣血又有上沖之勢:“說!”


    薑陵猶疑片刻,爾後定省心神,一字一句道:“為求他平安喜樂,一生無憂。”


    “如何可能!陸賢侄乃是……”話甫出口,李莫名便立覺失言,略一停頓,道,“陸賢侄乃是修真之人,修行途中多坎坷磨難,如何做到一生無憂。”


    薑陵道:“徒兒盡力而為便是。”


    李莫名搖頭嘆息道:“對朋友好些無妨,隻是身體發膚授之父母,凡事三思而後行才是。”


    二人心中都明白,這“凡事”,指的不過獨獨一件事罷了。


    薑陵道:“徒兒謹記師尊教誨。”


    李莫名這才算是滿意了,略略點頭,問道:“你來找為師,該不是來單單來受教訓的罷?說罷,是有何事要找為師?”


    薑陵略略正色,道:“徒兒近日修行,有幾處氣息略感凝滯,想問問師尊……”他雲雲總總提了幾處疑惑,隻字未提幻境與鎖魔井鎮。


    李莫名不疑有他,引經據典,一一替他解答。


    “……下迴若再遇上這般情形,隻消阻斷靈能,虛實以耗之即可。”李莫名道,“可明白了?”


    薑陵道:“徒兒明白。”


    李莫名道:“還有什麽不清楚的,一併問了罷。”


    薑陵道:“暫時便這些。”


    李莫名道:“那便好。遇著困惑莫要硬來,走火入魔就得不償失了。”他擺擺手,“你且迴去吧。”


    “是。”薑陵應著,轉身欲走。


    “且慢!”李莫名又叫住了他,“你與雨兒難得來一趟馭靈山做客,便不要日日悶著修行,也多出去走走。你既與陸賢侄交好,讓他陪你在山上多轉轉便是。”


    薑陵道:“徒兒知道。”說罷鞠了一禮,步履穩健,麵色如常地離開。


    直到走得夠遠,出了李莫名嗅識術範圍之外,他才鬆下勁來,腳下一個踉蹌,扶手撐在廊柱上。


    一摸額頭,竟是沁出了細細冷汗。


    數百年的沉澱造就了如今李莫名的仙風道骨,但本質卻是與李英傑李如雨一般的暴烈直率,情緒稍稍激動便吐了真言,雖然及時改了口用旁的話補救,但薑陵何等聰慧,抓著這小小的一點失誤,便將諸方線索串聯到了一起。


    加之臨別時李莫名又叮囑他與陸卓揚多多相處的那番話,更使得薑陵確定了猜測。


    那幻境中呈現的,必是真實存在過的舊夢倒映。


    明心老人與李莫名定是知道斷靈釘的真正用途。


    而若按部就班任由事態發展,那月滿之日,便是陸卓揚的殞命之時!


    顧不得細想陸卓揚半魔體質的真偽,顧不得深究兩位老者的真實意圖。薑陵隻有一個念頭——絕不能讓他死!魔性發作尚可用清血真靈抑製,若是成為鎖魔井陣法的容器,那便是真正的死路一條!


    匆匆趕往陸卓揚的住處,撞開門看,那人卻是不在。屋裏門窗緊鎖,燃著濃重的艾糙薰香,也不知道在熏什麽,薑陵略一皺眉,便退了出來。


    這個時候人又跑哪去了?


    他略有些不耐,又撞開自己住處的房門。想當然爾,人自然也不會在這裏。


    這條連廊上隻住著他與陸卓揚二人,動靜再大也不用擔心吵著別人。隻是讓薑陵沒想到的是,邊上那間本該是空著的屋,此時卻有人開了門,走出來。


    “陵師兄,你迴來了!”那人眉兒彎彎,不是景秋是誰?


    薑陵道:“你怎麽在這?”


    景秋道:“自然是雨師姐和方大哥帶我來的。”他眼珠兒溜溜一轉,“陵師兄,你正事辦完了?”


    薑陵點點頭,心中雖有不耐,卻沒有多說,他對著陸卓揚的屋揚揚下巴:“你可見著這人?”


    景秋道:“見著了。”


    薑陵道:“他去哪了?”


    景秋輕哼了一聲:“陵師兄,你跟這人黏得也太緊了吧?不過分開半個時辰,就這般火急火燎地要見他。”


    薑陵道:“與你無關。”看來也是問不出什麽了,這便準備自己去尋。


    “陵師兄,你不會喜歡這人吧?”景秋在他身後,大聲質問道。


    薑陵懶得理他,轉身便走。


    “陵師兄,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麽?”景秋恨恨道,“我不過玩兒些小魔物,你就與我諸般置氣。這姓陸的本人就是個大魔物,大妖怪,你卻對他這般上心!你也太偏心了!”


    “你是如何得知的?”聽到這番話,薑陵這才迴身看向他,“你知道多少?”


    “這個時候想到要管我了?這迴又幹我事了?我偏不告訴你。”景秋道,“你不是想知道他去哪了麽?”他朝著廊尾一指,“你去找他好了。你若是去找他,定會後悔的!”


    “小景,別胡鬧。”薑陵略有些疲憊。這幾日煩心事太多,景秋這會兒又湊上一腳,隻讓他覺得更煩躁了些。不過畢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師兄弟,雖時常被景秋折騰得不厭其煩,但仍是將他視作親人,“此事情況有些複雜,待我處理好了,再將前因後果告知與你。”


    交代完這些,他便頭也不迴地趕往廊尾,隻留了景秋在原地怔怔看著他,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陸卓揚說過,廊尾接著景色宜人的鏡花湖,他時常會與師弟在那裏打發時間。


    臨得近了,便能感受到微風拂麵的涼意,柳條兒在風裏輕盈搖擺,發出細細的婆娑聲。


    陸卓揚就坐在樹蔭子底下,悠悠然釣著魚,聽見動靜扭過頭,見到是他,於是笑道:“這兒涼快,過來坐。”


    薑陵見他這般模樣,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不是讓你迴屋裏等我麽。”


    “我迴了。”陸卓揚爭辯道,“不過在屋裏沒待多久,就被蟲子咬了一口。”他說著掀開衣領子,給薑陵看他鎖骨間的一個小口,“你看你看,看到了沒有?腫了一個大包。”


    “所以啊,不能怪我。”待薑陵辨過真偽,陸卓揚又放開手,把衣服攏好了,“我就燒了艾糙香料,想把屋裏頭熏一熏。”


    “行了,隨你吧。”薑陵接過魚竿,往泥地裏一插,然後將他拉起身來。


    “哎喲這是幹嘛,”陸卓揚道,“魚就快上鉤了。”


    “不釣了。”薑陵道,“跟我走,我帶你下山。”


    作者有話要說:這卷快結束了=。,=


    ☆、金嶺


    “誒,為什麽?是要去山腳小鎮上玩麽?”陸卓揚不解,“這麽來迴有些趕啊。五日後就是月滿,要不等月滿之後再去?你想玩幾天我們就待幾天。”


    “趕緊跟上,”薑陵撩開擋著路的柳條,“我們不去山腳小鎮,去臨淵城。”


    “你要迴去?!”陸卓揚的嗓門一下子就大了幾分,這才來幾天,怎麽能說走就走,“是不是剛李掌門又給你分配任務了?你就不能跟他打個商量,再留些日子?他和如雨姑娘都還在山上,憑什麽要你先迴去啊!”


    薑陵睨他一眼,道:“與他們無關。”


    陸卓揚訕訕:“哦。”


    他想了想,快走兩步趕上薑陵,問道:“那你幹嘛這麽急著走?趕著迴去吃林家鋪子的蛋餅啊?”


    “除了吃喝玩樂,你這榆木腦袋裏還能裝進什麽?”薑陵忍無可忍,抬手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


    這幾日就沒件順心事,他正煩著呢,本不想搭理這蠢貨,孰料此人變本加厲,竟能扯到毫不相幹的蛋餅上,也算是種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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