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卓揚道:“門派裏寶貝這麽多,我哪能每樣都記得,真的送人也說不準。”


    薑陵的臉色愈發難看。


    看樣子確實是很想要啊。


    陸卓揚無法,隻得道:“丟在哪個角落裏也說不準,等我先找找。”


    薑陵麵色這才稍稍緩和,道:“快找。”


    “找找找。”陸卓揚無可奈何,伸出一指,在房間裏來迴掃一圈,最後定在儲物櫃上,“先從這裏開始,行不行?”


    薑陵眉峰一挑。


    陸卓揚打了個響指:“就這裏了。”


    儲物櫃子的抽屜有些多,塞得滿滿當當,找起來麻煩,陸卓揚幹脆把全部抽屜都抽出來,放在地上,一個挨一個地翻。


    別看他臥房裏幹淨整潔,抽屜裏卻是亂的可以,風車竹編螞蚱嬰兒鞋應有盡有,怕是原身從小到大的物什都保留著。


    薑陵坐在一邊,任由他東翻西找也不上去幫忙,支棱著下巴倒是輕鬆自在,過了一會,他拿劍鞘戳了戳陸卓揚的肩,指著滿滿一抽屜的畫卷問道:“這些畫為何不裝裱掛起?上頭畫的什麽?”他嘴上問著,作勢彎腰,伸手去夠。


    陸卓揚正折騰幾張原身幼時的繈褓,見狀忙將繈褓往畫堆上一壓,抬起抽屜塞迴櫃中:“都是些鄉土風情,沒什麽好看的。還沒想好掛在哪,迴頭再說。”


    這些畫是他買來送給方天月的,大半是衣著暴露的美女,哪敢裝裱掛起?


    早些日子他興致勃勃揣上畫去找了方天月。可那方天月倒好,還沒等他把第一幅完全展開,就婉言謝拒如數退還,說什麽毀人清譽,怎麽也不肯收。害得他隻能又揣迴屋裏,左右沒地方放,便塞在了抽屜裏。


    他越是緊張,薑陵越是好奇,非要拿出來看看不可,陸卓揚自然是打不過他的,硬來行不通。小眼睛到處亂竄,忽而急中生智,指著一個靛青織錦袋道:“你看有一個錦囊!放傳音笛大小正好!”


    這真轉移了薑陵的注意力:“拿來瞧瞧。”


    陸卓揚忙撿了袋子遞給他。


    薑陵接過,拆開封口繩索,小心將裏麵的東西盡數倒在桌麵上。


    陸卓揚湊上去,顏色、大小、形狀都與薑陵描述的一般無二,他試探問道:“你說的是這個?”


    薑陵道:“沒錯。”


    袋子裏裝的正是傳音笛,底端刻著一個小小的“揚”字。除此之外,袋中還有一枚玉石——“相思”。


    薑陵一手拾起相思玉石,一手拾起傳音笛附在唇邊,吐氣吹了吹。


    果然如方天月所言,吹之無聲,玉石卻在掌心中微微顫動。


    陸卓揚湊到近前,好奇問道:“你在幹什麽?”


    “自然是分辨真假。”薑陵道。


    陸卓揚不以為然,道:“我還能拿個贗品糊弄你不成。”


    薑陵將手一攤,把傳音笛亮給他看:“啞的。”


    “門派秘寶還是個歪貨?”陸卓揚不信,伸手去接。


    薑陵將手一收,又把笛子收了迴去。


    陸卓揚抓了個空。


    薑陵將玉石拋出,陸卓揚眼疾手快接住,道:“這又是什麽?”


    看他反應,大抵是真的不知道傳音笛的用處。薑陵輕哼道:“馭靈派收你這徒弟,怕是為了攢福罷。”言下之意,便是門派在做善事了。


    “看好了。”他晃晃傳音笛,爾後又吹一口。


    陸卓揚很明顯地感覺到了玉石的顫動,一臉不敢置信。


    隻聽得薑陵謅道:“此物可以傳音,便放在我這裏。你把玉石貼身掛好。若是石頭動了,便是我在找你,不要亂跑,記得速來找我。明白了?”


    薑陵也是現學現賣,隻是神情瞧著認真,似乎懂得頗多。陸卓揚明顯被他糊弄住了:“明白了。還有什麽講究不成?”


    薑陵道:“能有什麽講究,聽我的便是。”


    ☆、唯一


    在陸卓揚認知裏,薑陵一向是見多識廣的,說法自然也是可信,於是便乖乖把玉石掛在了胸口。


    隻是依稀覺得有些不妥,晚上坐在花園邊上納涼時,他才覺出味來——如果這個啞笛真是傳音之用,為什麽方天月不早跟他說?


    隔著衣衫,陸卓揚摸了摸玉石,為什麽總有種被忽悠的感覺呢?


    薑陵房間是黑的,人沒在,陸卓揚決定趁此機會去問問方天月。


    不巧的很,方天月房間也沒亮燈。


    時間尚早,這個點沒人在,大概是陪著李如雨還沒迴來。馭靈山這麽大,也不曉得去哪裏找他二人才好,陸卓揚隻好象徵性地敲敲門,沒人迴應,他便死了心。


    正準備離開時,方天月卻是迴來了,遠遠瞧見門口晃悠的人影,於是叫住他道:“師弟,等等。”


    陸卓揚迴頭見到他,高興道:“師兄,你可算迴來了。”


    方天月推開房門,道:“正好找你有事,進屋來說吧。”他點燃燭火,示意陸卓揚坐下,“今兒師尊和李掌門替你施術,感覺可還好?”


    說實話,感覺還真算不上好。不過難受隻是一時,陸卓揚也不想方天月擔心,隻擺擺手,隨意道:“沒什麽問題,這點苦我還吃得起。”


    “那便好。”方天月道,“師尊若有什麽叮囑,千萬要聽。”


    “那當然了。”陸卓揚道,“師尊讓薑陵轉告我,七日之後,再去一趟明心閣。”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方天月道:“正如師尊所言,修為靈力都隻是身外之物,總比不得你好好活著。”


    陸卓揚道:“我懂。修行我不在行,吃喝玩樂最在行了。”


    “你啊。”方天月笑著搖頭,繼而問道,“怎麽是你一個人來的?薑公子沒有與你一起?”


    陸卓揚道:“是啊。晚膳後就沒見著他,師兄怎麽問起他來了?”


    想起薑陵斜靠在床欄上守著陸卓揚的那一幕,方天月臉上有一瞬的尷尬,不過很快被掩飾嚴實了:“薑公子對你好像還不錯。”


    “還可以吧。就是脾氣爛了點。”聽方天月這麽說,陸卓揚心裏有些些高興,他將掛在脖子上的玉石拉扯出來,問道,“師兄,你看看這個,認得麽?”


    方天月自然是認得的,玉石“相思”,他前一天剛剛將自己那枚相配的傳音笛給了李如雨,這會兒陸卓揚問起,有種被抓了現行的錯覺。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方天月清了清嗓子,問道。


    陸卓揚胡亂扯了個小謊,道:“清整櫥櫃時找著的,覺得好看就拿出來戴上了。這石頭質地上乘,師兄可知是哪得來的?我不記得了。”


    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陸卓揚曾頭疼欲裂地接納到了原身的記憶。但是這段時間生活下來,他能很明顯地感覺到有很多東西並沒有通過那次頭疼“傳遞”給他。


    比如說原身在山上生活了二十二年,陸卓揚卻是在陪易小飛去釣魚時頭一迴知道庭院外有一座鏡花湖;再比如說這塊玉石,明明就在原身的儲物櫃裏,他卻半點印象也無。


    加之還沒弄清薑陵討要啞笛的原因,他自然不敢如實相告。


    方天月倒是不疑有他,卻是神情複雜道:“不是薑公子讓你來問的?”


    陸卓揚立馬道:“薑陵?關薑陵什麽事。”


    “那便沒事了。”方天月籲了一口氣,爾後意味深長地看著陸卓揚,“師兄將玉石的用途告訴你,你可千萬別與他人說起。”


    陸卓揚隻是參不透薑陵所作所為,是而來求教方天月,但是看他模樣,這玉石似乎還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這麽想著,陸卓揚不由得認真起來,一本正經道:“師兄盡管放心,我絕對不會把今天的事透露給其他人。”


    方天月點點頭,頗為欣慰:“這玉石名喚‘相思’,是每位馭靈派弟子正式入門時,門派內贈予的信物,世間唯有一枚傳音笛與之相配。


    “傳音笛其名‘涯角’,所奏之音無形無聲,隻有相配的玉石,無論相隔千裏萬裏,都可與之感應。”


    聽到這裏,陸卓揚有種不好的預感。


    “‘天涯地角有窮時,隻有相思無盡處。’這是馭靈派弟子獨屬的定情信物,僅此一枚,獨一無二。”


    陸卓揚呆愣當場:“……”


    方天月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師弟,師弟?你怎麽了?”


    陸卓揚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師兄,最後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麽不能將玉石的用途告訴別人?”


    方天月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仍是如實相告道:“門內師兄弟們都知曉內情,自然不會問你;而我將傳音笛贈予了雨姑娘,也已將緣由告知與她。”


    陸卓揚:“所以你說的其他人,隻是特指薑陵咯?”


    方天月道:“是……也不是。我將涯角贈予雨姑娘時,薑公子就在一旁。現在想來,實有不妥。薑公子對雨姑娘向來關愛有加,他本人又聰慧通透,我擔心若是被他推敲一番知曉涯角的用途後,會將涯角退還與我。”


    “以如雨姑娘的個性,如果不是自己想退,別人也退不了吧?不過……”陸卓揚摩挲著玉石,五味雜陳,點點頭道,“我不說就是了。”


    “如此甚好。”方天月笑笑,道,“當年你入門時尚在繈褓,相思與涯角便被收起,不知道自然情有可原。這二樣物什,你且收好。將來……也不必等到將來,若是遇上心儀之人,將涯角贈與對方便是。‘君心吾心,相思與共。’若是心意相通之人,告知卻也無妨。”


    “‘君心吾心,相思與共。’”陸卓揚跟著念了一遍,忽而覺得不妥,臉上火辣辣地,“我想起來還有事沒做,就先迴去了。師兄你早點休息。”


    “路上小心些。”方天月道,“對了,七日後月滿,鏡花湖上會有月盈光,好看得緊。我答應了雨姑娘帶她去看,你要不要和……一起去?”


    陸卓揚忙擺手拒絕道:“七日後我要施術紮釘,晚上一定不會醒,你們自己去吧。”說罷頭也不迴地跑出門。


    他埋頭疾走,走錯幾個步子也不自知,待迴過神時,已然在院落裏迷了會兒路。平日裏走陣法靠的是身體記憶,這會兒突然停下,還真沒那麽容易迴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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