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斷靈釘鎮著,活人魂魄就不會離體;而拔了斷靈釘就是一個死字。也就是說除非陸卓揚敢冒一把險,試試死了以後能不能迴到原來的世界——是否有這種可能性還有待考證——不然就得一直留在這個身體裏。


    換句話說,陸卓揚迴不去了。


    明心閣隱於竹林中,方天月背陸卓揚衝上二樓,明心老人正麵朝東方凝神打坐,鬚發在清風中微動,仙風道骨。


    方天月快步上前跪倒一邊,道:“師尊,師弟不知發生何事,突然倒在近月亭外……”


    明心老人緩慢睜開眼睛,道:“把他放下,為師先看上看。”


    方天月依言照做,將陸卓揚放下,小心托著腦袋讓他躺平。


    明心老人撩開袖口,露出枯槁的右手,拈指搭在陸卓揚脈搏上,良久,捋過長須,輕嘆一聲道:“不好辦啊。”


    方天月心中一沉,抬頭看向老人:“師弟情況如何?”


    “近日裏卓揚的魔性越發難以控製,若非如此,也不會到非紮斷靈釘的地步。現下魔血難抑,隻怕這般情況每隔數日便會反覆一迴,單靠一枚斷靈釘萬萬是鎮不住了。如今之計,唯有再添二枚。”


    “可是師尊您不是說過,斷靈釘數量越多,靈力阻斷越是嚴重,三枚斷靈釘下去,師弟半生的靈力就都毀了!”


    “為師何嚐不知?卓揚為求大成,日日勤修苦練,為師盡數看在眼裏,如今這般靈力俱毀如何不替他心疼?然性命與靈力二者隻可選其一,哪怕卓揚萬般記恨,這兩枚斷靈釘也得紮下去。”明心老人心有戚戚,長嘆一聲道,“時也,命也!”


    明心老人此番話出,方天月也不便再說什麽,他眉目低垂,沉默半晌,撩開陸卓揚額前碎發,退到一邊。


    陸卓揚閉眼假寐,神誌卻清醒得很,將師徒二人的對話盡數聽在耳中,心道:不就是三枚斷靈釘麽?想紮就紮唄,反正已經有一根了,也不差多紮幾根。比起虛無縹緲的靈力,當然是性命要緊。


    對於一個現代人來說,沒有靈力這碼事接受起來毫無難度。


    明心老人算是和他心意相通了一迴,也無二話,手掌淩空一劃,將陸卓揚翻個後背朝上,對著後腦勺輕拍一下,將他定在原地。


    陸卓揚:“……”又來。


    他現在非常非常能理解原身渴求靈力修為的心情,真的。


    試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但凡遇上個會法術的,看你不順眼就給你來上那麽一下,動不動把你定住,求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的,擺誰身上誰也受不了啊!


    隻可惜此時反悔已經晚了,明心老人祭出一枚斷靈釘,同時口中吐出亢長咒語。


    隨著第一個音符出口,明心閣內狂風大作,輕紗帷幔瘋狂舞動,獵獵作響。茶幾上、桌椅上、櫃子上物件紛紛跳動起來,挨個跌落地麵,聽聽堂堂摔個粉碎。


    四根簷柱旁架設的白燭無火自燃,在狂風中巋然不動,穩穩燃著。


    斷靈釘懸在陸卓揚背心處,符文由上而下依次亮起,像一條暗紅色的小蛇,順著釘身蜿蜒爬過。


    越往下,符文亮起速度越慢,明心老人竭盡全力催動術法,豆大的汗珠自額角劃落,砸在地麵上,轉瞬被捲入狂風中。


    明心老人的狀態不佳,方天月看在眼裏,卻不敢上前打擾,隻凝起十二分心神,仔細警戒周圍動靜。


    斷靈釘上的暗紅色一點一點將釘身布滿,完全激化的符文仿佛濃稠的液體,順著釘尖往下滴落,第一滴符文濺落在陸卓揚體外半寸處,瞬時化作碎光消失不見,緊接著整枚斷靈釘像被一股極大的力量吸向陸卓揚,化作虛體,穿透衣物,穿透血肉,直直紮在他的背心之中,分作萬千細絲,牢牢吸附在脊骨之上。


    斷靈釘釘的是“靈”,肉體上不會有半分損傷,然而針尖戳破皮膚般清晰的觸感還是把陸卓揚嚇起一身雞皮疙瘩,肌肉緊繃。


    一刻鍾後,被壓迫的感覺消失,一枚斷靈釘算是紮進了陸卓揚的身體裏。


    明心老人凝神專注地盯著斷靈釘入體。靜待須臾,斷靈釘的餘光裹著幾分黑氣完全收入陸卓揚體內,四周狂風驟停,他深吸一口氣,又催力祭出第二枚斷靈釘。


    斷靈釘尚未從幹坤袋內飛出,明心老人忽感體內一窒,氣血上湧,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濺染了陸卓揚雪白的外衫。


    斷靈釘堪堪冒出半枚釘身,嗖的又縮迴幹坤袋內。


    “師尊!”方天月大驚,收起警戒撲身上前,掌心結印,施個調息的法術,“您沒事吧?”


    “幾口老血而已,不礙事,將養幾日便可。”明心老人推開方天月,看了眼陸卓揚,搖頭嘆道,“為師前些時日施法紮入斷靈釘,今次又紮一枚,修為耗損嚴重。對這第三枚,實在是無能為力了。如今你二師叔重傷未愈,掌門師叔又在外雲遊,替卓揚紮第三枚斷靈釘一事,馭靈山上已無人能做。”


    方天月收了術法,從懷中取出一帕方巾,遞給明心老人,見陸卓揚還被定著,於是在他後腦勺上又是一拍。


    陸卓揚身上術法除去,立刻如一攤爛泥癱在地上,唿出一口濁氣,不願再動彈。緩過片刻,總算舒坦了,這才扭過頭看向明心老人,卻不想見到老頭渾身是血的模樣。


    陸卓揚嚇了一跳。從兩人對話中知道老頭受了傷,但不太嚴重,所以也不是特別擔心,不過當麵看到還是覺得頗為嚴重。


    他從地上彈起,問道:“這麽嚇人……你不會死吧?”如果是因為要救他而讓老頭把性命搭進去,陸卓揚寧可不要。


    “不要跟你師兄一般大驚小怪。”明心老人拭去唇角、長須上的殘血,笑道,“卓揚向來沉穩懂事,如今換個心性,卻全然是另個樣子了。這樣也好,一個天月已經夠悶了,卓揚鬧騰些也是好事。”


    陸卓揚繼承了原身的記憶,對眼前兩人好感倍增,也正因如此,心中愧疚也多了幾分。他不太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如果明心老人知道他的徒弟換了內膽,恐怕不會像現在這麽樂觀吧。


    方天月一方麵擔心師尊,一方麵又擔心師弟,見兩人都生龍活虎,懸在半空的心放了下來。有些猶豫,卻還是將心中疑惑問出:“斷靈釘單數才起效用,現在隻有兩枚,那該如何是好?”


    明心老人不以為意,道:“山內無人山外有,天月不必太過擔心。”


    方天月道:“師尊的意思是?”


    明心老人道:“為師有一老友,境界與為師不相上下,亦已達分神之期。年少時他曾欠為師一個人情,讓他幫上如此一個小忙,自是不會推脫的。”


    明心老人的舊友?《仙魔變》裏可沒有提到過,陸卓揚好奇道:“此人姓甚名誰?現在在哪?該怎麽找他?”


    “這個簡單。”明心老人邊笑邊咳了兩聲,又吐出一點血渣來,孩童般隨意抹了,“此人名喚李莫名,乃是逐雲門現任掌門,五日後仙靈大會正是由他主持。前些時日他曾送請帖邀我派弟子參加,可惜門內弟子不喜出門,各個不願下山,為師正愁無人可派。如今正好,嗬嗬嗬,正可一舉而兩得。”


    “什,什麽?”陸卓揚大吃一驚,“仙靈大會?”


    莫不是那個原身初遇男主薑陵的……


    “正是。”明心老人點頭道,“五日後,萬骨峰,仙靈大會。你等二人帶上為師親筆書信一封,代表我派參加去吧。”


    ☆、宿命


    明心老人告知的消息簡直如晴空霹靂打得陸卓揚一個跌趔。


    仙靈大會!萬骨峰!


    原身與男主薑陵相識相知義結金蘭的地方,去那裏找男主角的師父,不明擺著送上門去找死麽?


    “沒別的辦法了?”


    明心老人抬眼看向他:“不想去?”


    陸卓揚很誠實地點頭。


    “別無他法。”明心老人搖頭嘆道,“如今你體內雖有兩枚斷靈釘,能起效用的卻隻有一枚,若不及早將數目補齊,今日苦痛每隔數日便會重複一迴。待到斷靈釘效力壓製不住魔血,隻怕會有性命之憂。”


    “……這麽嚴重?”陸卓揚將信將疑。


    “師尊還能騙你不成。”方天月道,“這次萬骨峰之行勢在必行,莫要再多費口舌。此去路途遙遠,快隨我迴去收拾行李,盡早出發。”


    “可是……”


    “沒有可是,就這麽定了。”明心老人不耐地擺擺手,“路上要聽師兄的話,不可胡鬧,早去早迴。”


    “……”


    “徒兒會看好師弟的。”方天月信誓旦旦,起身告辭。


    陸卓揚坐在原地不願起身,方天月拽他的衣袖。


    “我不走我不走!”陸卓揚嚷嚷著,被無情地拖了出去。


    他此刻的心情隻能用操蛋來形容。


    原小說裏“陸卓揚”是自告奮勇去參加仙靈大會的,他以為這事隻要自己決定就好,誰能知道,會有“魔血反噬”一出呢?


    明明小說裏沒有的,為什麽就給他趕上了?


    現在可好,要麽寧死不下山,每隔數日飽受一迴魔性反噬之痛,等到斷靈釘壓不住魔血,最後,死;


    要麽乖乖上萬骨峰參加仙靈大會,跟著劇情走向遇到男主角薑陵,受人誣陷落下懸崖墮入魔道被人追殺,最後,死。


    左右都是一個死字……陸卓揚選擇晚一點死。


    “師弟情緒不佳?”方天月關心道,“在想什麽?”


    “想下山的事。”陸卓揚應道,似是對著方天月說,又似對著自己說,“眼前最大的麻煩是缺少一枚斷靈釘。先把這件事解決比較要緊。船到橋頭自然直,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師弟還有旁的煩心事?”方天月笑道,想一想,又覺得非常有可能,“算起來師弟也到了這般年紀,有些旁的念頭也是正常的。馭靈山上清一色男子,沒機會認識其他門派的女修,這次仙靈大會也是時候,正好可以長長見識。說不定籍此能認識投緣的女修,行那雙修之法……”


    陸卓揚:“……”這方天月表麵上正氣凜然儀表堂堂,在明心老人麵前又是一副乖巧孝順的模樣,肚子裏都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呢。


    話題再繼續下去就少兒不宜了,方天月自知多言,轉換話題道:“對了,小飛師弟心疼你近日體弱口淡,特意做了糖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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