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誦依令,行至藥鋪掌櫃與藥鋪夥計麵前,蹲下身去,一一探過鼻息,稟告道:“大人,這倆人都已經斷了氣了。”


    劉氏夫婦本在隔壁候審,聽得板子聲,已然是心驚肉跳,後又聞得悽慘的哭喊聲,更是嚇得無一絲血色,現今魏誦寥寥幾字,直逼得倆人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倆人的雙膝才觸到地麵,倏地,驚堂木撞擊桌案之聲猛烈地打在倆人耳畔,老翁尚能跪著,老婦卻已嚇得伏在了地麵上。


    周愜取過拂雨殿內侍名冊下了堂來,行至劉氏夫婦身側,不徐不疾地翻弄著名冊,良久,才指了指其中兩張畫像道:“你們可見過這倆人?”


    老婦怕丟了性命,不敢隱瞞:“見過,這倆人就是提了一萬兩銀子來老婆子家中的那倆人。”


    周愜問道:“你們可知他們是何人?”


    老婦答道:“他們腰間掛著拂雨殿的令牌,不就是二殿下的人麽?”


    忽然,周愜指著寫有於承源姓名的那處道:“這人喚作甚麽名字?”


    老婦目不識丁,登時愣住了。


    周愜故意地道:“這人喚作曹渠源。”


    老婦鬆了一口氣:“對對對,就是曹渠源。”


    下一瞬,她這口氣又提了上來,隻聞得周愜含笑道:“本官眼花瞧錯了,這三個字是於承源才是。”


    老婦急聲道:“對,是於承源,並非曹渠源。”


    周愜將笑意收了幹淨:“你不識得一個字,何以能識得‘拂雨殿’這三字?”


    周愜側首朝魏誦道:“將綾娘姑娘帶上堂來。”


    須臾之後,綾娘上得了堂,跪下身來,道:“劉垣劉公子許諾奴家下月為奴家贖身,奴家這幾日未見得劉公子,難耐相思,昨日一早,便偷偷地去了劉家。奴家甫到劉家,見有兩個男子前來,立刻躲在了一旁,那兩個男子提著一箱子銀子進了劉家,又與劉氏夫婦耳語了幾句,奴家聽不分明,不知說的是甚麽,待那兩個男子走後,劉氏夫婦便歡歡喜喜地將那箱銀子抬了進去,還直言‘劉垣這孽子死得好。’”


    綾娘雙目含淚,向著周愜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還望大人定要查出害死我夫君的真兇。”


    周愜指了指於承源與曹渠的畫像,道:“那抬著一箱子銀子的兩個男子可是這倆人?”


    綾娘抹去模糊了視線的淚水,仔仔細細地看了許久,才道:“奴家當時怕他們發現了奴家,隻瞧了一眼便不敢瞧了,未曾看清倆人眉眼,但麵部輪廓卻是差不離。”


    周愜點點頭,又望著劉氏夫婦道:“他們說的可是劉垣乃是為二殿下顏珣所害?”


    既然被周愜說中了,老婦又怕周愜將她與老伴也打死了,是以,老婦便認下了:“他們當時指著腰間的令牌道‘這乃是拂雨殿的令牌,拂雨殿是當朝二殿下顏珣的居所,你們的兒子劉垣便是為二殿下所害,你們一定要為劉垣討迴公道,事成之後,我們會再送予你們一萬兩銀子。’說罷,他們又塞給了老身一封遺書,就是老身昨日呈於大人的那一封。”


    周愜發問道:“你們可知那倆人究竟為誰所用?”


    老婦答道:“這個老身當真是不知。”


    也是,幕後之人為太子殿下一事怎地會讓劉氏夫婦知曉了去。


    若是老婦方才一席話無半點虛假,那麽他們甚至確實以為劉垣是為顏珣所害。


    周愜複又坐迴堂上,一拍驚堂木,道:“先將劉氏夫婦押下牢去,容後再審。”


    老婦聽得這話,哀求道:“老婆子講的無半句虛言,望周大人勿要將老婆子與老伴下獄,我們年事已高,實在受不起。”


    老婦瞧來可憐得很,周愜卻無絲毫鬆動:“押下去。”


    待老婦哭嚷著與老翁一道被押下去後,周愜命人將藥鋪掌櫃與夥計好生送迴去,便屏退左右,隻餘下孟愈。


    孟愈拍手道:“周大人,你方才審得著實精彩。”


    周愜飲了一口涼透了的都勻毛尖,自謙道:“不過爾爾。”


    “隻不過你雖是為了敲打於承源、曹渠倆人,謊稱太子殿下已逝卻是不敬。”孟愈眉間微蹙,“若是被人傳了出去,隻怕會惹來禍端。”


    周愜頷首道:“確實不妥,待此案結案,本官便去向陛下告罪。”


    “如此便好。”孟愈壓低聲音道,“太子殿下遭投毒一案既是太子殿下自己演的一齣戲,那宮中那具被毀去容貌的屍身怕也是太子殿下所為了。”


    周愜疑惑地道:“那屍身十之八/九便是為了誣陷二殿下,隻奇怪的是他為何不殺一內侍來誣陷?而是要殺一個未曾閹割之人?”


    孟愈猜測道:“許這人因旁的緣故得罪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將他殺了,殺了後,又覺著屍身丟了可惜了,便尋了這一用途。”


    周愜不置可否地笑了下,飲盡茶盞,道:“太子殿下這齣戲演得欠些火候,他事先收買了於承源以及曹渠為他所用,但命於承源在買‘九殺’之時露出拂雨殿的令牌,卻顯得二殿下以及蕭先生太過愚蠢了些。不過他未曾命劉氏夫婦倆人隨意誣賴拂雨殿中餘下的八個內侍,做得倒是不錯,畢竟真兇不會將罪證擺在自己身側,但他又著急忙慌地將令於承源以及曹渠送到本官麵前來,好讓藥鋪掌櫃、夥計與劉氏夫婦這四人來指認,真真是著急了些。王姝一口咬死了二殿下與劉垣密會,二殿下收買劉垣毒殺太子殿下,劉垣又是死無對證。假使太子殿下能耐心些,這案子便不好查了。”


    孟愈沉吟道:“隻這劉垣為何要自盡?留他一條性命指認二殿下不是更好麽?”


    周愜喟嘆一聲:“劉垣怕是知曉得太多了,才丟了性命。太子殿下生怕劉垣當真被二殿下收買了去,反咬他一口,才令他自盡的罷。”


    言罷,周愜透過窗欞,望著半暗的天色道:“外頭快要下雨了罷。”


    黃昏還未至,倒是風雨先至,疾風驟雨將窗外頭的繁花秀樹打得顫抖不止,金黃的桂子更是落了一地,乍看之下,如同細碎的金子似的,不過桂子雖是委入塵土,其馥鬱芬芳卻是不減分毫。


    蕭月白與顏珣倆人正圍著棋盤坐在窗旁,蕭月白耐心地教著顏珣如何布陣才能盡快斬殺對方,又講了自己如若被對方這個陣法圍住該如何突圍。


    顏珣卻突然按住了蕭月白要落子的手,信心十足地道:“先生所講我已盡數通曉了,不如先生與我對弈一局可好?”


    蕭月白莞爾笑道:“殿下若是輸了當如何?”


    “我怎地會輸?”顏珣凝望著蕭月白含著一汪秋水的桃花眼,迫不及待地道,“不如先生來說說先生輸了該當如何?”


    蕭月白柔聲道:“我如今身無長物,吃穿用度全然仰仗於殿下,怕是沒甚麽可當賭注的。”


    蕭月白素來是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樣,現下這調子柔軟得幾乎能掐出水來,這調子襯得他的眉眼愈加柔弱不勝,直想令人盡情地欺負上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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