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忙連稱不敢不敢。劉洛更道:“令弟這種渾金璞玉讓我們來教隻是糟蹋,在場中多是武林好手,葉兄若有心……”他指著首座那席。“那邊全都是當今武林名重一方的好手,那才是令弟的良師,無論尋上了哪一個,都足以讓他一生受用不盡。如那黃衣高冠的點蒼青靈道長,八八六十四路大擒拿手武林中無人能出其右,他旁邊那紫衣的南海劍客,劍如急風,據說一劍能將一株小糙平均分成一百二十八片。青靈道長另一邊那個高瘦的老漢,你莫瞧他長得不甚顯眼,卻是武林史上共載,天下輕功排名第三的影子。想想江湖上的人這麽多,能上榜的就不過百人左右,排名第三,更是想都無法想像的高手……”


    劉洛說的津津有味,欲擺不能,葉凡也是聽得津津有味,絕不打擾。倒是少年,這些人物以往師父也曾與他說過,甚至說得更詳細,當下便沒心情再聽下去,但見葉凡難得對武林中事有興趣,心下也希望葉凡對這些事多了解些,倒是難得老實,不對劉洛口出惡言。


    酒過三巡,眾人酒酣耳熱,氣氛漸漸熱鬧起來。


    “……再說那九華山的無夢穀,是武林中四大禁地之一,慕容孤芳,霽雲斷夢的慕容霽雲更是武榜上頂頂有名的人物……”被葉凡撩起談興的劉洛咕嘟咕嘟灌了碗酒,逸興正濃,同桌數人亦興致勃勃地加入了話題。反而是掀起話題的葉凡,已經漸漸置身事外。他很少開口,多是在別人講快完的時候才插上一兩句,卻有十足畫龍點睛之妙,讓聽的人直搔到心頭癢處,恨不得將其奉為終生知己之感。


    少年原以為葉凡是對武林中事起了興趣,但多次瞧過來,葉凡聽著是聽著,卻是心不在焉,隻是掩飾得極好,完全讓人看不出來,要不是偶然見到他那飄向主座的眼角餘光,又是對他的行事多有了解,真沒人看得出。


    再次看向主座,少年不明白葉凡在意的到底是什麽人。那邊並沒有特別出眾顯眼讓人目不轉睛的人物,就算有,依葉凡的內斂,也是不會如此失態的--是的,這是失態,不然隻怕包括他在內,沒人看得出葉凡在想著些什麽--少年是如此相信著。


    那,應該是有認識的人了?是誰?


    少年抿唇打量著葉凡的側麵,他正專注地看著劉洛等人,唇角帶笑,眉清眸亮,讓人看了極為舒服,縱是一句話都不說,隻憑那眼光,都會令每人覺得自己是最受重視的一人……


    啐!少年不悅地哼了口氣,發現自己不喜歡別人也有這種想法--他最重視的人……他最重視的人不該是那群人的!!


    葉凡若有所感,偏過頭來看著少年,吟吟一笑,卻聽到劉洛說:“可惜那慕容霽雲一世英名,所向無敵,貴為武榜四尊之一,卻為神仙府所動,種下一生唯一敗績,敗於無帝……”話說到這,他突然噤口,臉色微變地急急捂住大嘴,同桌幾人正附合的人也省悟過來,警戒地看向四周。


    自從三年前上任無帝夜語昊身墜天成崖之後,武林中三派第一次下達了一致的命令,禁止武林中人再次提起夜語昊之名。據武林名人史推測,武聖莊敗於無帝夜語昊之計,禁止下屬提起是可以理解,但無名教與神仙府為何也一致便令人難測。後有人測無名教是現任無帝怕前任無帝的名聲過高,壓抑了自己的威望才作此舉;而神仙府一向難測,此次坐收漁利,夜語昊居功莫大卻死於非命,或是為絕天下悠悠之口,方與另兩家一致。


    推測終究隻是推測,沒個真實憑據的。自說出此話的妙筆生花南宮去非神秘失蹤,與此相關的人員或死或傷,不再現身武林後,江湖之人才知三家是真正鐵了心不許世人再提起此名。而他們的雷霆手段更是遍及武林各派,在場為離塵老人慶壽的雖大半都是獨行俠,但積威之下,已成驚弓之鳥,沒多少人想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葉凡聽他突然不說,又迴過臉來。“劉大哥怎麽突然不說了?”


    確定四周沒人注意到他們的談話,劉洛強笑一下,已失去談笑意興,慢慢地喝了口酒。“唉,年紀大了,酒喝一多舌頭就控製不了。羅嗦這麽大半天,葉兄弟隻怕也聽厭煩了。”


    “劉大哥講得有趣,晚生怎麽會厭煩?”葉凡目光一閃,淡淡笑起,也端起自己的酒杯。“隻是劉大哥講了這麽多,難免也累了,不妨休息一二,嚐嚐這道鬆子醉魚吧。”


    “對對對,大家一起來吃吧。”劉洛對葉凡補足自己的麵子一事報以感激一笑。依言伸筷挾了一大筷鬆子醉魚。同桌人笑道:“劉兄,你這一挾就半壁江山,我們這些剩下的怎麽湊合?”


    滿桌人都笑了起來,不管是真心的還是假意的,方才桌麵上凝窘的氣氛立時掃去。大家又恢複了談笑生風。


    少年暗下冷笑,眼眸轉動看著眾人,不知他們為何對提起無帝一詞如此噤若寒蟬。撇著嫩唇,心下正算計著要怎麽打聽,卻覺整個廳子都漸漸靜了下來。


    若有所覺地抬起頭,看了葉凡一眼,再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廳外的迴廊。


    廊外有什麽呢?


    人,當然隻能是人!而且少年一眼就看到眾人注目的目標,那個身著錦黃緗繡公子衫,發束九龍玉冠,龍鳳隱飛,宜發襯得麵如冠玉,傲然不群的俊美青年。隻不過一抬眼的功夫,還在十丈外的長廊上緩步行走的青年,不知怎的就已來到了廳門外,手中玉扇一合,笑吟吟道:“今日原是老先生壽誕,區區來得遲了,還請老先生恕罪一二。”


    離塵老人臉色微變即複,哈哈大笑。“老夫還當是何人擅闖,原來是貴客光臨,來來來,快來為世子安排個位置。世子請。”


    世子?!名?姓?稱唿?可能性千百萬,但在場對江湖故往深有了解的客人聽到這個稱唿,不約而同想到一人。


    能在武林中唿風喚雨的世子,怎麽想也隻有那麽一個--執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願逐浮雲遊,常伴風雨起的朝廷貴胄--祈親王。他早已繼承了乃父的親王之位,但他以世子身份成名天下,遊走江湖,世人皆慣稱其為祈世子。


    少年目不轉睛地瞪著祈世子,總覺得那個身上有些熟悉的感覺。葉凡卻是恨自己沒有事先打聽個完善,多瞧了祈世子幾眼,暗下嘆了口氣,手撐著額頭默默不語,也不知想了些什麽。


    祈世子在門外再次揮開玉扇,笑著搖了幾下,“老先生不用這麽客氣,區區擔當不起。何況區區隻是偶然路過此地,偶然得知消息,偶然擅闖這十八山溪莊,誠是天意如此。所以,老先生也不用裝糊塗了吧,這可是故意為難你自己。”


    “裝糊塗?”離塵老人笑嗬嗬地捋了捋下巴短短的羊角須,“老夫本來就是個老糊塗,用不著裝就是了。所以老夫真的不知世子在說什麽。”


    “老先生,區區是好言相勸的。”祈世子說到這,微咳了一下,身子似有些不適,言辭卻是尖銳如刀。“畢竟老先生身為三家見證人之身份,一向保持著中立之身,如果天平欲傾,不再公正,那老先生的超然地位也就沒有保留的資格了。”


    在場中雖有人認識祈世子,但他的名氣終隻是在少數人群中流傳,還是有大半人都不識他,聽得他那越來越咄咄逼人的語氣,已有許多人不滿起來,當下在旁吆喝起來,這個道你是什麽東西,那個吼小子別太囂張,大有離塵老人一旦同意就一起出手痛扁他一頓的意思。


    離塵老人不料祈世子突然變得如此強勢難纏,應對之間方寸微亂,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捋須沉吟不語。


    祈世子似笑非笑地等著他的反應,同時,明亮銳利的目光淡淡轉過在場眾人,眼光到處,明明是柔和無比,但被他視線掃過之人,個個凍結,無法言語。


    其時在場之人沒有五百也有六百之多,人頭湧湧,少年與葉凡所坐又是極角落之處,就算明知有他們二人在場的人,想要找出兩人來也是極困難,祈世子自是沒見到那兩人。但少年卻一直看著祈世子。當他接觸到他的目光時,竟是心頭一跳,隨後,忿忿然便有一股不平氣在胸中衝撞激蕩,讓他幾乎想站起身來,與那目光帶來的強大迫力對抗。這是一種危機,在生死邊緣待過的人都會有的直覺。少年意識到,這個人將對他的未來造成影響!他的直覺便是想先發製人!


    手心一暖,卻是葉凡握住了他的手,捏了捏。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竟枯冷如木。


    眼見眾人被祈世子的氣勢壓下,一時鬧不起來,離塵老人沉吟已定,捋須微笑。“老夫真的不知世子為何而來。”


    “是嗎?”祈世子吃吃一笑。“老先生想要挑明了講,區區也無不可。從今日起,老先生三家見證人的身份該換人了。”


    “三家見證人一職不過虛名而已,老夫並不留戀。隻是此事是三家共議,憑你一人紅口白牙,還由不得你作主。”離塵老人自非省油之燈。


    “三家……有何難。”祈世子笑了笑。“雖然已有三年三家都不曾共出現於一處,但今非昔比,區區相信,三年來難得一見的三家同現將會很快出現。”


    此語一出,現場眾人都嗡嗡議論起來,顯然此事實非小可。自從天下方定之後,三家關係益趨複雜,為避免再起禍亂,的確不曾再同現於一處。今日若真如祈世子所言,狹路相逢,也不知會鬧出何曾風波來。平靜下卻是激流潛伏的天下,莫非要再次改變了嗎?


    “三家?”離塵老人眨了下眼。“老夫怎麽隻看到你一人?”


    祈世子玉扇啪地一聲合起。“區區也看到你了。”


    離塵老人一臉迷惘。“看到我?什麽意思,老夫又非三家的任何一人。你看到我也沒用。”


    “可是你的名號卻大有玄機。”祈世子稍稍退後一步,打量著離塵老人。“嗯,離塵老人,離塵……嗬嗬,若區區記憶無錯,可真是有趣之極的事。”


    “老夫名號有何有趣,世子不妨說來聽聽。”


    “說不如作。”祈世子話落,身形一晃,眾人連看都來及不看清,已越過十丈,挺立於離塵老人身旁,左手玉扇微揚,抄向離塵老人的臉。


    離塵老人果不愧江湖耆老,祈世子身形動時,他也隨之而動,寬廣的袖子一拂,流雲袖勁氣橫生,與祈世子間生生又隔開了一段距離。但祈世子那左手隻是虛招,右手盤弓待發,五指微張‘反彈琵琶’,五道不同勁流自下而上,目標依然是老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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