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騎瞎象啊……葉凡無奈地笑笑。腳下一空,不知又是踩到了個什麽坑,幸好不太深的樣子,用腳探探,確定是可踩的實地後,葉凡才讓另一隻腳向前再探。


    ‘嗚唿唿唿……’尖利的山風吹響合奏,撲簌撲簌地捲起了地上的塵埃,他正小心翼翼地踩著路,不防有此一著,被塵埃迎了個正,當場打了個噴嚏。


    ‘啊嚏啊嚏!’


    唉了一聲,葉凡索性停下腳步,想想要不要先在道旁混過一夜。不過山間夜寒,他這衣著單薄,白日裏是夠,黑夜裏卻大有被凍僵的可能性。要升火一個人卻是力有未殆,找不足木柴……


    未等他將所有事情想好,一陣旋風卷過,暗夜中,瘦小的影子突兀地出現在他眼前,嚇得他‘哇’地一聲叫。“子不語怪力亂神子不語怪力亂神晚生不信怪力亂神……”


    “什麽怪力亂神?!”陰惻惻的聲音危險響起。“你當我是鬼?!!”


    “啊!”葉凡定下心來,用力地睜著眼睛,其實不用看也聽得出那壞脾氣的聲音是來自誰的,“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鬼呢,我真是說錯話了。嗬嗬嗬……”說著摸索地走了過去,摸摸少年的頭。


    少年不悅地拍開他的手,“喂,我離開又迴來,你不問我為什麽迴來?”


    葉凡微微一笑。“你不正打算說了,我何必再問。”


    少年氣苦地轉過身,噔噔噔用力走著,都不知自己花了大半夜時間辛辛苦苦避開敵蹤特地跑迴來找氣受幹嘛。葉凡這麽不稀罕他,他也沒必要為了告訴葉凡自己的名字而轉迴浪費時間來著……越想越是自我嫌惡,少年腳一點,正想離開,卻被葉凡一探手,像拎小貓一樣拎起他的衣領,將他吊在半空。


    “呀,你又想再次拋棄我了嗎?”


    “放,放開我啦,這樣很難看的……”


    “好。”葉凡手一轉,改拎為抱,將少年抱在懷中。“這樣嗎。”


    少年神色微窘,自五歲後就再沒有人抱過他,自覺也是個小大人,卻在此時被人突如其來的抱在懷中,十分別扭。但窩在葉凡懷中,之前在人群中所感受到的那種空虛就全沒了,暖洋洋的,極是舒服,什麽話都懶得說了,想再次離開的心情也點點消失在溫存中。


    兩人一句話都沒說,也沒必要再說,相依相偎坐在道旁,靜等天明。


    少年始終未明白葉凡的心思,也沒說出自己的名字來--他覺得沒必要說。而葉凡,就像少年全不曾離開過他一樣,什麽都沒問--他覺得沒必要問。


    事情,似乎又迴到了原點。


    ----------------------


    “恭祝老爺子福如東海水長流,壽比南山鬆不老。晚輩終南朱子常,薄禮火蓮子。”


    “多謝,請入座。”


    “恭祝老爺子鬆柏之年,薑桂之性不改,在下吳山劉厚,薄禮千葉蘭。”


    “多謝,請入座。”


    “恭祝……”


    遠遠地看著人cháo絡繹不絕的終點地,聽著來客與門前司儀間的對答,葉凡看看少年,少年也看看他,兩人都無奈地嘆著氣。


    少年依著原定計劃,想混入這壽誕--目的已有改變,大半是起了好奇之心,不知是何等有名望之人。葉凡以前既都不曾拒絕過他,此時自也不會例外,就陪著他一起上門來了。但這老太爺說是住在雁蕩附近,卻是在南雁蕩,兩人從北雁蕩走上一整天才找到,正是華燈初上,初宴方要開展的時候。送禮的人已進得差不多了,葉凡與少年一時不好混入。可是要堂堂正正進入,卻少了份禮--葉凡身上的二兩銀子在那日酒樓中花去了九錢二厘,現隻剩一兩三錢多,哪湊得出禮來。


    眼看著來人越來越少,少年便越是急,如果隻有他一人,還可以從別處偷溜進去,但多了葉凡,他可沒把握能讓人不知不覺中潛入。


    葉凡目光四轉,落在一株鬆樹上,忽然扯了扯少年。“去找個花盆來,破一點的。”


    破?少年看看司儀旁的那些禮物,其中也是有花木的,每個盆不是玉徹就是鑲碧綴彩,找個破盆,那不是更是自找難堪嗎?撇撇唇,見葉凡不是開玩笑的樣子,隻好施展輕功繞到山莊後方,潛進裏麵找破盆去了。


    葉凡等了約一柱香時間,少年就抱著個破盆迴來。他是有幾分故意,特別尋了個最爛的,不但盆沿破了數個缺口,盆身也都是泥汙,完全看不出盆上的圖案。但葉凡看了,卻是很滿意地敲敲,笑道:“你倒真是懂我的心思,尋了個最合我意的來。”


    最合你意?!少年不悅地彎起了唇。“喂,你到底要幹什麽?”


    “送禮啊。”葉凡笑得很開心。帶著花盆來到鬆樹下搗弄。


    “恭祝老爺子福壽延綿,百子千孫,晚生天台葉凡,薄禮虯龍鬆。”


    “多謝……”司儀邊寫邊抬頭,看到禮物時,啞口無言。“請問,這個……”


    葉凡一臉平靜詳和。“老先生,你該聽過那段虯龍報恩,斷須為鬆的傳說,在始皇坑書前為徐福方士帶往海外的,得以幸存下來的山海經神禽別傳上記載著,虯龍鬆每針長短,五枝一束,是為龍之五爪,屈迴環繞,枝幹瘦弱細巧卻如鋼如鐵,不易輕折,且與其他鬆樹最大的不同,便是這鬆針,每針上都隱隱有著白痕,正是昔日虯龍背上所受之傷留下的印記。”邊說邊指與司儀看著,溫柔又道:“那虯龍報的是孝子之恩,所以隻在地瘦之處可存,想老先生學識淵博,應當知曉,此異種隻處貧寒之物方能成活,隻有無肥之土,破爛之盆中所特有的天地稟氣才能讓他們生長,非是晚生不敬,用此穢物。”說到這,突然啊了一聲,捂住口。“唉,晚生太愛賣弄了,老先生學識勝我輩不知幾多,哪會不知此物由來傳說的,晚生真是太多事,太饒舌了。失禮失禮,恕罪恕罪。”


    司儀聽得目瞪口呆,見葉凡及少年目光都向自己投來,幹咳一聲,撚了撚黃須。“這……虯龍鬆的傳說,老夫也是有曾聽過,虯龍報恩,果是……咳,大義得很。難得相公也有這般見識。兩位請入座。”


    “多謝多謝。”葉凡笑著拱拱手,牽著少年進入大門。


    少年走了幾步,見旁邊無人,笑道:“我們真是好運氣,沒想到眼前有寶他們居然沒有認出來,倒方便了我們。喂,那個虯龍鬆的傳說到底是什麽。”


    葉凡還是笑得很溫柔詳和。“笨蛋,那是我瞎掰出來的,哪有什麽虯龍鬆。”見少年瞪大眼,又道:“我隻是瞧那株小樹長相奇特,順勢講了個故事而已,那司儀是個讀書人,與來客談話時總愛賣弄一兩句禮物的由來,他這愛麵子的毛病,哪肯承認有自己沒讀過的書。當然好哄得很。”


    “那,那花盆……”少年發誓以後不再相信葉凡的故事了。


    “噓。”葉凡笑咪咪地比個噤聲的動作。“那當然也是用來哄他的。你瞧,越破,他們越看不出,那個正是他們自家的東西。”


    兩人隨著一路的彩燈走了下來,來到正廳,正好可看到偏廳通往正廳的走廊上走著幾個人。當先的隱約是個白發蒼蒼,鬆柏彌性的老人。


    葉凡看得腳步一錯,突然扶著頭趴在少年肩上唉聲嘆氣。少年奇道:“怎麽了?”


    “我……頭痛。我們還是尋個偏僻點的地方……”接下來的話,全被外頭霹靂叭啦霹靂叭啦的鞭炮聲打斷,同時,另有司儀大聲喊。


    “酉時到,離塵老爺子壽誕大吉~~~~~~~”


    第14章 蘭因絮果


    在司儀唿喝聲中,各廳的人都恭立起身,向離塵老爺子致敬,生怕老爺子見不著自己。招唿聲此唿彼起,熱鬧非凡。葉凡見老爺子也是笑逐顏開地向眾人迴禮,欲走還留,躊躇片刻,拉著少年趁現場混亂之際,自側門入偏廳,尋了個靠牆的位子坐下。


    此桌已坐了五六人,因太過偏僻,坐的人都是擠不上前方好位置的。此時一心向老爺子致意,哪有空管這多出來的兩人。葉凡自動自發地為自己添上杯碟,拉著少年也站起身。這時,老爺子正好開口。


    “老夫年屆九十,比之彭祖八百,尤為稚子,偏諸位厚愛,不辭遠道而來為老夫慶生,老夫銘感於心,先以水酒一杯向諸位致謝……”


    現場甚為吵雜,葉凡與少年麵對麵交談都得大聲喊,而離塵老人一席話溫醇厚重,聽來卻猶如其人便在耳畔低語,壓下了現場所有的雜聲,其傳力之均勻,內勁之深厚,讓少年亦不得不在內心贊了一聲,起了敬佩之心,見在場眾人都舉起杯子,自己與葉凡杯中卻是空空如也,甚覺失禮,當下便將桌旁那個半人高的大酒罈以腳輕踹,在酒罈騰起之時於下方順手一帶,壇身傾倒,同時另一手切開壇口,美酒天降甘霖,瀉入他與葉凡的杯子。


    少年這一手其實也算不得什麽高深武學--至少在他本人看來是如此,他相信在場中至少有一半人都能做到,但卻不想他小小年紀,便能將挑、引、封、轉四個巧力用得如此之妙,豈能不讓人側目,而且他引酒至杯,這一大壇的流質原就不好控製,他卻點滴不灑於杯外,滿噹噹的兩杯,竟是一般多少,不滿不溢。光此二點,就更讓人驚詫。遠一點的見不到桌上情形倒也罷了,同桌的人見了,心下都起了驚疑,推測這少年是何來曆。


    此時離塵老人已與眾人敬完酒。大家紛紛落座,又有下人奉菜上來。這山莊一正二偏三廳間的隔閡都為今日的壽宴而折除,擺了至少七八十桌,離塵老人雖名重武林,身邊下人卻是不多,隻能從正中的主位開始送上。同桌的五六人見酒菜一時無法送上,便打量著葉凡與少年,其中一人拱手笑道道:“瞧兩位眼生的緊,不知能否請教兩位尊姓大名?”


    葉凡早有準備,笑吟吟道:“晚生天台葉凡,這是舍弟葉皓,請教諸位英雄大名。”


    五人一一迴道自己的名字之後,先前問話的劉洛再問。“瞧葉兄也不像習武之人,令弟的功夫卻是好得很哇。”


    “舍弟天生神力,不過雕蟲小技而已。”葉凡謙虛地笑笑。“難登大雅之堂。”


    “不不,我瞧令弟目中神光充足,顯然內力已有一定火候,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劉洛邊看著少年邊點頭,不斷肯定自己的看法。


    “真的,那可有勞諸位前輩,好好載培他了。”葉凡驚喜地向眾人拱手。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下第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靜並收藏天下第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