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殘夢換了賭注?”夜語昊聽到此事也神色微變,咬著下唇沉吟不語。顯在想著柳殘夢有什麽心思。


    日君倚在窗前,看著醉夢小榭。月後端坐椅子,品嚐香茗,暗羽不住地打量著夜語昊,似是還無法接受他失去功力一事。隨情與文書在旁靜立,人員齊集,與數月前無名山上那一幕相似,隻是換了個地方而已。


    暗羽悶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開口。“帝座,我們是你的心腹,這是曆代的規定吧。”


    夜語昊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走過去,像拍小孩子一樣拍拍他的腦袋。“安靜點,別吵我。


    反正你們都來了,我今天一定會跟你們說個清楚。現在讓我好好想想。”


    “等你想好了我們還能聽到什麽實話?!”這下連日君都要抗議起來了。


    “本座這麽沒信用?”夜語昊有點不慡,在見到三人同時點頭時,化為苦笑。“真的這麽沒信用?”


    三人再次用力點頭。


    “帝座下山前說得那麽鄭重其事,到頭來我們還是被蒙在鼓裏玩……這種信用,不要也罷。”


    月後淡淡說著,放下茶盞。


    “至少你該告訴我們你與軒轅氏之間的鬥爭還有你是怎麽失去功力的,這些是為人下屬最該知道的事吧。”暗羽與日君一人半句,輪流逼供。


    夜語昊早知這三人同時到來,是不會放過自己。繞了幾句,證明自己法眼無差後,也就不再作無謂的掙紮。


    “其實也沒有什麽。無名教與帝家恩怨已久,明爭暗鬥,自是尋常。師傅也在暗中與帝家每年一次暗中相約。然後有一年,九王爺——上一任的軒轅帝雖才高智絕,卻體弱多病,不是習武的料子,代替他與師傅應約的是九王爺——提議說雙方下代都已長成,需要磨練,於是師傅帶著我,九王爺帶著軒轅逸一同應約,上一代的打上一代的,我與軒轅也開始長期對抗的起點。”


    “那帝座的功力是怎麽消失的呢?”三人最關心這一點。


    “五年前……”夜語昊眯起了眼。


    五年前,他接任無帝之位,第一次出現在世人麵前,武聖莊技壓四座,連敗武榜之人,平息神仙府與無名教之爭,博得天下第一的稱號。但那一戰他也負傷甚重,隻是強忍下去而已,斷續休養兩月未見好轉,以至後來那一年一度的相約一敗塗地,再次受侮。也就是在那次,軒轅察覺此事,傷了他奇經八脈,以陰損手法廢了他的武功。


    事過境遷,他也不想細說此事。隻粗略提起。日、月、暗三人聽得自是大為不滿。但瞧夜語昊的神情,想起此事顯是讓他甚為不快,也不多問,目光都轉向暗羽,想著明查不可得,讓暗羽暗下探尋一番也成的。


    夜語昊豈會瞧不出他們的心思,但想此事知道的人不多,量他們也打聽不出什麽來,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不管了。心下不甚悅快地因眾人的追問而想起了當年的情景……


    一個十歲,一個十二歲,都是才冠天下的天之驕子,未遇上挫折,百年的恩怨,對他們來說也不是那麽明確的事,隻是知道,從那一刻開始,那個與自己差不多大小的人就是自己終生的對手了,一定要打倒他們為止……


    小小的年紀,就會笑裏藏刀,笑咪咪地接近自己,不理他冷著臉的樣子,開心地與他談著師傅與九王爺之間的招勢如何,這一招用得如何之好,那一招用得如何之巧,聽得他快失去了防備之心——是第一次有人用平等的語氣跟他說話的,日月暗隻能用下屬的語氣,師傅卻是高高在上——還稚嫩的他,不知道百年的沉重,以為可以相互成為欣賞的敵人……這也是第一次的愚蠢行為,結果是讓他背後多了長長的一道傷,從左肩直到右腰!


    第二年,那人很誠懇地向他道歉,賠罪,他也學會笑吟吟地對著他……第三年……第四年……


    每一年,都是一堆憤恨的迴憶!屈辱的印記!或許在第一年輸了之後他就在心裏有了妨礙。每次可以勝時,總因不及他之狠毒而功虧一簣。到五年之前,更因受傷之故給了他有機可乘……那之後,他就再也不曾應約了……


    但是,今次他是不會再輸了。夜語昊端起茶杯微微笑起。


    賭上命的人,是不會輸的……賭局隻是第一步!


    “賭局,隻是第一步……”醉夢小榭中,杏袍人搖了搖扇子,自顧自地笑了。


    “第一步……”驚雁閣中,藍衫人仰頭望月,低嘆出聲。


    ———————————————————————


    天元賭坊天下第一賭的消息由當日在場的客人們傳了出去,轟動武林。天下豪傑齊齊往京師趕來,就怕慢了一步趕不上這天下盛會。據官家與私坊不完全統計,五日之內,武林中八十七對正要架上的冤家同時罷手,或握手言和或改日再戰,十七對新人新婚之夜在馬上渡過,五位壽星帶著門人一同上了馬車。官道上跑死了六百九十五匹馬,地薄三寸。京師一帶房價上漲,連民房亦租出甚多,五日內,物價狂飈直至官府出麵幹預……


    武林逸聞史稱,這是自百年前軒轅稱帝,無名教始祖南下苗疆與當時南麵稱尊的邪教血欲門門主決戰十八峒之後最大的新聞。蓋因現在天下便操之於此三子手中,喝令一聲,天下俱動。然三家恩怨牽纏百年,勢成水火,不得並容,隻是無論哪一方先動,都會讓第三家漁翁得利,聯手又是互信不過,數度背叛。現三家第一次齊聚,或許天下大勢在這一賭之後便將天翻地覆!到底是盛世的到來還是亂世的起因,卻是無人能料得中……


    九月十七庚午日成


    天元賭坊,醉夢小榭,驚雁閣——閉門謝客,歇業一日。


    尚有不知情的遊客上門,見歇業大是不滿,但見著門外三丈密密麻麻地圍滿了神色不善的世家公子,綠林大豪,武林耆老,大內禦衛……等等等等一大批人之後,隻有乖乖等著看熱鬧。


    真正能進得天元賭坊的人,實在不多。或有不識相,自認為有名而想闖入的人,在見到連天下第一莊莊主,紅袖添香暗銷魂以及無名教月後也都在門外等著的時候,若天下還有人想要闖進去,那無帝天下第一人的稱號就該轉給他了。


    武林戰事史卷十二賭戰史三百七十二頁


    時:大德奉天七年九月十七日至二十日


    對戰方:無帝夜語昊武聖柳殘夢奉天帝軒轅逸評語:天下皆驚


    以下:空白(拒登)


    備註:太過複雜,以見證人離塵老人說法,三日之內,此三人完遍了天下賭法,其間勾心鬥角,每一步之下的玄機,若要詳細寫出,非五百頁不可得。且此局隻是一個起因,局在戰外,三方真正比拚的地方是在賭坊之外的天下!在日後的數年,才見識到這一場賭博的意義!


    結局:另看武林戰事史二千三百六十五頁


    天元賭坊閉門三日,群豪在外等了三日,直到第三日……


    第5章 山稱無名


    天元賭坊關閉了三天的大門在眾人期望的目光中緩緩打開,鶴發童顏,目前江湖上地位最尊的離塵老人慢步踱了出來,一向精氣十足的臉上,竟也是一片疲憊之色。他雖是旁觀的證人,但看起來卻比自己親自上陣搏殺五天還累——要知離塵老人是鬆柏秉性,老而彌堅,一旦與人動上手幾日夜不休也是常事。如今隻是看賭局看三天而已……想到這,群豪們心下更是難熬,推測起這場聚集了江湖中最高的智慧與技巧的賭局,無不神馳嚮往,恨隻恨無法親臨現場,當下紛紛催促離塵老人宣布結果。現場七嘴八舌,吵得都聽不清誰在說什麽了,唯一肯定的句子一定是——結果是什麽?!


    離塵老人輕咳了聲,亂成一團的現場奇蹟般立時鴉雀無聲,千萬道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包括被侍衛擋住無法入內的紅袖月後諸人。


    老人臉上浮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在眾人的目光中,捋了捋不及三寸的短須,嘴巴輕輕張開……


    第一句:“快累死了!”這是應當的,在場諸人都體諒地原諒了老人的抱怨。


    第二句:“餓扁啦~~~”這……也是應該的……


    第三句:“還是不快快送上吃的喝的坐的,要整死你爺爺我啊?!”


    所有用專注的,期待的,摯誠的目光等著消息的人群,再次用專注的,期待的,摯誠的目光死瞪著離塵老人,指望能在他身上穿出十七八個洞來。


    不知是離塵老人的皮粗肉厚超出的大家想像,還是眾人眸中的三昧真火功力不足,麵對著成千上萬雙‘熱情’到火辣辣的視線,老人還是不疼不癢地大唿小叫,比手劃腳著。“兩個小丫頭,還不快送東西過來?!”


    月後與紅袖同時冷哼一聲,雙雙一揮手,早已準備好的佳肴美食魚貫送上。


    看著老人餓得狠了,狼吞虎咽到連餓死鬼都自愧不如的吃相,眾人齊齊長嘆,也不知幾時才能得到消息,而有些性急的更恨不得衝上前揪住老人用力將消息從他嘴巴裏抖出來!


    吃得唏哩嘩啦的聲音中,響起了個模糊不清的句子。“柳殘夢……”


    啥?!眾人豎起耳朵,突然覺得老人家實在很可愛,剛才怎麽會看錯了,瞧他不就是民以食為天的同時還不忘這些嗷嗷待哺的江湖後輩們嗎……


    “沒贏。”


    啥?!揚得高高的眉落下,正要開始高興的那群人暗下磨刀翟翟。


    下一個?下一個是誰?大家再次激動地等待著呤聽仙音,卻聽得唏哩嘩啦嘩啦唏哩的,老人又開始吃得天慘地愁。


    十八盤菜都下了肚,盤子光亮地可以當鏡子後,老人連續打了十個飽嗝,這才斯斯文文地用手抹了抹油嘴,看著紅袖。


    紅袖心頭一陣跳動……


    “茶呢?”


    ‘喀嚓——’一聲,也不知是誰弄斷了什麽。


    紅袖笑吟吟地迴過頭,狂吼:“人都死到哪裏去了?還不給老人家送茶!!”


    上等普洱立時送上,老人滿足地喝了一口,嘆著氣,看向月後。


    月後警戒地捏緊手。


    “無帝……”


    月後心下一冷,難道……


    “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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