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4月20日,晴,穀雨,農曆3月24,星期一。


    晴空萬裏陽光明媚,今天是個好天氣也是個好日子,馬上就要前往附城鎮進廠,徹底結束多日的漂泊流浪生活。


    同時今天也是我二十歲的生日


    我想許兩個願:三十歲前找一個我愛的和愛我的女孩結婚生子,在東莞開一家餐飲住宿為一體的大飯店,幫助南下打工的河南老鄉進不了廠時免於饑餓與露宿街頭。


    爹!媽!我知道您這個時間已經煮好了雞蛋和鹹鴨蛋在為我過生日,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家過的生日。我會努力掙錢,把咱那幾間下大雨就用鍋碗瓢盆接水的老瓦房給扒掉,然後蓋上兩層小樓,讓您二老在那片土地上有尊嚴的活著。


    這一天值得紀念!決定從今天開始寫日記,我要記下新的人生中那些難忘的點滴……


    1998.4.20 早 夏良傑 於東莞


    這是夏良傑早上起來後,偷偷寫的日記,寫在他那個貼滿了明星大頭貼的筆記本上。


    昨天晚上他可能是最後一個睡著的,但早上絕對是第一個起床的,他寫完日記叫他們時,他們還都睡得唿嚕唿嚕的……


    早上八點鍾,大客車準時停在了大利光明投影廳。


    馮軍帶領二十多人在門口早已等候多時。


    車門打開,馮軍趕忙上前給司機師傅遞煙打招唿。


    “來的夠準時呀!師傅!”


    “那當然!咱做人做事要講誠信。”


    “就你一個人呀?一輛車應該有兩個司機,困的時候可以替換一下開。”


    “還有一個司機,前幾天到東莞汽車站他下車就去了茶山找他老婆去了,等車迴南陽時過去拉著他。”


    “哦……是這樣呀!”


    “我去把行李艙打開!你叫老鄉們把大件行李都拿過來。”


    “好的!”


    馮軍轉過頭對著人群就喊:“老鄉們把大件行李都拿過來放到行李艙裏,小件上車後放頭頂上麵的行李架上,都快點!將近一百公裏的路程,早出發早到早進廠早安心。”


    這些人都是漂泊流浪露宿街頭的人,非常懂這個道理,連做夢都想立馬進廠,在夏良傑等三個男孩子的指揮與幫助下,行李很快全部裝進行李艙。


    所有人有序上了車,隨便坐,一個人可以坐兩個座位。


    馮軍從車廂前麵走著開始用食指點人數數,走到後麵數到二十五人,然後從後往前又數了一遍。


    “師傅!發車吧!人數沒錯,正好二十五人。”


    “馮老板呀!你這人數咋收錢?”


    “不是說好了嗎?二十人以下包車三百塊,二十人以上五十人以下包車,每人收十元。”


    “你可能誤會了!二十五人,每人十塊錢,總共多多少錢?”


    馮軍以為司機看人都上了車要坐地起價,於是有點憤怒並提高了嗓門:“二百五呀!咋算都是二百五呀!”


    夏良傑坐在車尾的長排座上,在嘈雜的車廂內,他還是聽清了兩人的對話,不禁質疑:這馮軍被抓進收容所腦子氣出問題了?


    於是他起身走向前,來到馮軍旁邊把嘴貼近他的耳朵說了一句:“老大哥!是不是昨天晚上喝多了還沒清醒呀!你忘了有一句話說,信球二百五好聽兩響炮!”


    馮軍恍然大悟,直拍自己腦門。


    “咦……哎呀……晚上沒睡好!反應有點慢,原來是數字不好聽!”


    司機說:“我們跑車的最在意吉利。”


    “理解理解!加上我二十六人,二百六塊錢,這中不?”


    “中!錢多點少點無所謂,主要圖個吉利,找座位坐好,準備發車!”


    夏良傑在旁邊招唿馮軍:“走!老大哥,去後麵坐吧!”


    “兄弟你過去坐吧!我坐前麵,到了附城鎮我好給師傅指路。”


    車終於啟動了……


    夏良傑坐窗戶旁邊,方青山坐另一邊窗戶旁邊,中間是方青坡,脫了鞋懶洋洋地躺在座位上,昨天晚上洗幹淨的腳沒味,所以也沒人嫌棄。


    夏良傑看著窗外閃顯的一處處繁華景像,讓他感慨改革開放給這座城帶來了無限的機遇,也給這座城市的農民帶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富裕生活。


    在他心裏多少有仇富仇南方的心理,這座城市能有翻天覆地的變化,是離不開千千萬萬打工仔打工妹青春汗水的付出。


    客車駛出清溪,途經樟木頭、常平、橫瀝、東坑、寮步,進入附城鎮範圍。


    在馮軍的指引下,客車終於停在了利達電子製品有限公司大門前一百多米的路口。


    馮軍將早已準備好的二百六十塊錢遞給了司機師傅。


    “師傅!二百六十塊錢,你數一下。”


    拉私活拿到錢的司機甚是高興。


    “不用數!都是老鄉,你還能坑我!”


    “那是!那是!先別開車門,我有話跟她們說。”


    “沒問題!”


    馮軍對著車廂裏都已離開了座位抱著物品準備下車的女孩們說:“姊妹們!現在還不到十一點,一會下車麵試交履曆表就可安排宿舍,中午飯就有著落了!剛才你們也看見了,每人車費十塊,介意費八十塊,每人九十塊錢,沒意見吧!”


    “隻要進了廠,九十就九十。”


    “姐!我的不夠,借給我五十。”“中!沒問題!”


    “作人得講良心!”


    “不是人家,不知道啥時候能進廠?”


    眾女孩議論後,都表示沒有異議,隻要能保證進廠。


    “把大小行李物品都拿好,別落車上了!一會下車別亂跑,昨天我跟人事部打過電話,現在應該在大門口等著,進廠手續辦的很快。師傅開門吧!”


    車門打開,馮軍第一個下了車,等待她們拿行李。


    夏良傑最後一個下的車,他先掃視了一周,發現了那輛由四根七八米高的柱子頂在空中的模型轎車,哇!利達電子廠旁邊是二手汽車交易中心,路東有十幾家商鋪,看來附近廠裏的人不少。


    馮軍將履曆表交給了夏良傑。


    “兄弟!你跟我先進去,找梅小姐商量一下……”


    “青山青坡在外麵照看著所有行李物品,其它人排隊進大門,跟俺倆走!”


    每麵試通過一個,梅小姐就會當場收取三十元廠牌費,當時每個廠都會收取,所以她們並不奇怪。


    夏良傑坐在梅小姐旁邊,本是等著收介紹費的,充當起了翻譯,有些女孩麵試問話時普通說不好,他就在中間來迴傳話,再加上他說話幽默俏皮,逗得梅小姐的臉蛋笑的像一朵花,顯得嬌豔迷人。


    麵試通過後收取介紹費,然後履曆表交於梅小姐,女孩就可以帶行李到保安室旁邊等待一起分宿舍。


    意料之中的事,所有女孩全部錄用。


    這時,馮軍把方青山方青坡兄弟二人也帶到保安室。


    “梅小姐!這三個男孩麵試一下!”


    “哇塞!兩位帥哥直接填表吧!坐我旁邊這位得麵試一下!”梅小姐用媚眼挑了一下夏良傑。


    夏良傑很配合,就要起身去辦公桌外麵,被梅小姐白嫩的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脖將其拉迴座位上。


    “就坐這麵試!”


    一個穿著幹部廠服的男人,走到保安室門口正好看見這一幕。


    正滿麵春光的他,瞬間可變了臉。


    “梅小花!你幹什麽?”


    “劉偉!上班時間你過來幹什麽?”


    “我有公事外出一會,來保安室簽字,正好撞見你倆拉拉扯扯。”


    “劉偉!你別在這裏無理取鬧,我正在麵試。”


    “哼!麵試?還用拉手看手相呀!”


    夏良傑連忙站起說:“哥!你可能誤會梅小姐,剛才……”


    沒等說完,梅小姐可能是故意氣劉偉,再次伸手拉住了夏良傑的手。


    “劉偉!我拉帥哥的手了,你想怎樣!”


    夏良傑急促地將手掙脫了出來。


    氣急敗壞的劉偉指她著大罵:“死三八,咱走著瞧!”


    隨後憤然離去。


    馮軍都看懵了:“梅小姐!什麽情況?”


    “讓你見笑了,劉偉是我男朋友,在生產線八線當科文。”


    “一表人才,看來他很在乎你。”


    “就是心眼小!”


    “下班好好解解一下。”


    “沒事!三位帥哥填完表可以跟她們一起等保安帶你們分宿舍。”


    她專門拿起夏良傑的履曆表看了看:“夏良傑,好名字,我記住你了!”


    “梅小姐,你還是別記住我了,剛才都惹你男朋友生氣了。”


    “不用管他!”


    “梅小姐你負責將新員工分部門嗎?”


    “你們這一批都是生產部的,分哪一條生產線上全由生產部主管說了算。”


    “千萬別把我分到劉偉的八線。”


    “別怕!他找你麻煩跟姐說,晚上下班我修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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