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天子當真傷了卓然……他和卓宇之間的鴻溝隻怕就難以填平了,畢竟,卓宇心裏最看重的還是卓然。


    “小宇——”裴箏還在出神,卓宇卻已經耐不住地跑了出去。


    裴箏連忙跟了上去,這個小祖宗,連宮裏什麽樣都沒怎麽見過,就這麽跑出去遇上什麽別有用心的人該怎麽辦!蕭淑妃可是巴不得闕華殿這邊出點什麽事她能攪和一下呢!


    總算小喜子即使攔下了卓宇,德妃喘著氣跑到卓宇身邊,道:“你急什麽,你要去我陪你去便是,這麽衝出去要迷路了怎麽辦!”


    卓宇咬了咬嘴唇,終於還是安分的任由德妃牽住了手,一道出了門。


    而隱藏在附近的暗衛,自然是第一時間便將此事告知了軒轅痕。


    “主子,這……”德煜也拿不準軒轅痕的想法,德妃擅自做主,也不知道天子會不會惱羞成怒。


    “罷了罷了,隨他們去,兒子想見爹爹自然是天經地義,攔著反倒不是個事情。”話雖這麽說,軒轅痕心裏卻是打著別的主意,卓然最在乎的便是這個兒子,也許小宇勸幾句要比他來的管用得多,雖然心裏酸溜溜的,但軒轅痕還是默認了小宇在卓然心裏的地位。


    裴箏一路牽著小宇,竟也沒人阻攔,她心中便愈發的擔憂,想來是天子遇上了什麽難題要靠小宇幫忙,難道卓然……


    而她的猜測在見到從寢宮門口出來的德煜的時候,便證實了大半,心裏一顫,德妃的腳步也不由快了起來,小宇在後麵甚至跟的有些吃力。


    德煜則是滿眼審視的看著急匆匆進門的德妃。


    這個女人不簡單……甚至比他以往預料的還要深藏不露,之前卓然走的那麽順暢隻怕和她也脫不開關係,雖然朱雀一個人攬了全部的事情,軒轅痕也沒有多加追究,德煜心裏卻有些疑惑,朱雀雖然在宮中算得上是隻手遮天……可出了宮,那麽多接應又是從哪裏來的呢,朱雀不會明目張膽的調用暗衛相助卓然,那其中必然還有這一個人起了關鍵作用。


    這個人……很可能便是宮中的妃子!


    朱雀可以讓暗衛漠視卓然離宮,卻封不了後宮那些下仆的嘴,可……至今沒有人知道闕華殿裏隻住了個孩子,隻能說有人調開了所有的宮女太監乃至侍衛。


    皇宮中,能有這麽大能耐的,除了帝王、便是德妃!


    德煜在那一瞬間也為德妃的手段所驚訝,沒想到這個女人能憑藉一己之力將整個皇宮收在掌下!若是她有別樣的心思,那還了得!


    想想以往跟德妃鬥得火熱的蕭淑妃,德煜不禁失笑,這兩個女人之間的爭鬥,真是像極了貓捉老鼠,簡直是個笑話!


    也許是德煜的目光過多的盯緊了德妃,她也有所察覺的迴望一眼,德煜當下便定了定心神笑道:“娘娘裏邊請,奴才便不方便進去了。”


    行了個禮退下後,德煜迴想起方才德妃笑中帶煞的眼神,不由有些惋惜,這麽個人……竟是身在皇宮,若是身為男兒,征戰沙場,想必是快意至極了。


    而德妃,一進門便像是被什麽東西定住一般邁不開腳步,眼睛死死盯著窗前那一抹瘦削的身影,小宇也有些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卓然像個精緻的人偶一般,身上除了中衣便隻披了件白色便褸,雙眼無神的看著窗外,眸中盡是空洞。


    他竟比一個多月前又瘦了許多!


    那時見卓然已覺得他比之常人瘦的叫人心疼,可現在,竟然成了這麽單薄的人,衣袍下麵空空蕩蕩,真叫人懷疑他還剩下幾兩肉。


    此時天氣已漸漸迴暖,卓然穿著這些應當也算不上冷,可不知為什麽,德妃卻覺得那衣袍罩在他身上,毫無保暖的效果。而事實也正是如此,卓然的體溫低的嚇人。


    眼下正是初夏,窗外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濃綠,春紅已謝,連殘花也沒有留下分毫,勃發的綠襯著卓然蒼白的臉,看上去竟是那樣的無力,院子裏的荷塘已經三三兩兩的冒出了幾個花苞,萬綠叢中一點紅——很美,可卓然的眸中卻沒有映入那樣的景色。


    他似乎是看著荷塘出神,似乎又是盯著荷塘盡頭那一片天空……可那天空之上,除了一片藍,什麽也沒有……


    “爹爹——”卓宇看到這樣的爹爹,眼淚一下子便掉了下來,整個人也撲了過去,窩進了卓然懷裏卻被那懷中的冰涼嚇了一跳。


    “爹爹……好冷……”卓宇緊緊握著卓然的手,似乎是想用自己的體溫捂熱卓然冰涼的雙手,可當他看到卓然手上鎖著的鐵鏈時,眸中一下子便有了些怨憤的情緒。那叮叮噹噹的聲音聽在他的耳中變得極為刺耳。


    “是皇帝哥哥做的?他怎麽能這樣!”一下子便認定了軒轅痕的錯處,卓宇恨不能撲上去狠狠揍軒轅痕一頓,正好他剛學了功夫還沒有試驗的人呢!


    “爹爹,你怎麽不說話呀……你看看我啊……”卓宇抱著卓然,聲淚俱下,恨不能整個人都埋進卓然懷裏,然而正是這一舉動讓他剛好忽略了卓然眼中閃過的一絲光,但很快,那抹亮光便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小宇……”德妃將卓宇從卓然懷裏拖出來,仔細擦了他臉上的眼淚,道:“你現在這樣也沒用,你爹爹一定會好起來的!要是你病倒了,你要讓他怎麽辦呢……”


    痛哭最是傷神,卓宇一雙眼睛倒是紅通通的,可發白的唇卻透露了他此時的狀況並不好,卓宇長到五歲全靠藥材撐著,內裏卻被那碧落黃泉損了個徹底,如今好了未有多久,自然是經不起這般折騰,平日裏允他練武已是極致,現下……若讓他再在卓然身邊待下去,怕是要出岔子。


    卓然的眼睛依舊看著窗外,德妃心裏突然閃過一道光——


    卓然看的確實是天空,他潛意識中還是渴望自由,即使被折了翅膀鎖在這屋子裏,他依舊渴望像鳥一般飛出去,可曜輝殿外……沒有鳥雀!


    擔心驚擾帝王歇息,每天自有人將靠近帝王寢宮的鳥雀驅逐,因而,這偌大宮殿是如此的寂靜,甚至讓人覺得有些荒涼,德妃突然打了個寒戰。


    後宮之中尚有鳥語花香,這曜輝殿竟隻有滿眼的綠和稀落落得幾點紅,簡直就是——綠色的荒漠,自己在這兒待久了尚且難以忍受,更何況卓然這般被囚住的人。


    卓然眼中的蒼茫……不知有沒有這空寂殿宇的“功勞”。


    德妃打定了主意,便將累極睡去的小宇交給德煜帶迴了闕華殿,自己則是滿臉凝重的候在了禦書房門外。


    “陛下,臣妾有話要說。”


    “進來吧。”似乎對德妃的到來早有準備,軒轅痕的聲音裏並沒有訝異。


    裴箏則是理了理情緒,提裾跨了進去。


    她也是今天才突然了悟,帝王,是這天底下最無奈的人,踏著屍體,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最高的位子,不是為了欲望、不是為了金錢地位,而是為了生存!不爭便是死,對於軒轅痕,這樣的選擇想必也是無奈。


    最是無情帝王家,沒有人教過軒轅痕什麽是愛,他從母親那兒學到的是忍、是謀略,從獨孤祁那兒學到的是自信、是自保,這其中……獨獨沒有愛。


    所以,他一見卓然,便迫不及待的握在手中,因為在他心目中,隻有握在手裏的才是自己的……可卓然卻不是沒有思想的死物,軒轅痕的自私傷人傷己,甚至將卓然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但,帝王要的,不過是愛。


    德妃終於明白了軒轅痕看到卓然時周身那似有若無的溫暖,看來,帝王的感情遠比她想像的要深得多,隻是沒有人教他……要如何表達。


    既然如此,或許還有一線希望,讓帝王就此放手。


    帝王是當局者迷,他根本沒有真正意識到卓然此時的狀況有多差,那嶙峋的骨、憔悴的臉,每一點都讓她揪心!


    放手,對於他們,才是真正的解脫,不然,等著卓然的是死,等著軒轅痕的……是瘋狂!


    “臣妾有一言,還望陛下容臣妾稟明。”德妃俯身下拜,雙眼卻緊緊盯著軒轅痕有些憔悴的臉,那眸中的倔強讓天子不由得滿目凝重地看著她。


    “講。”


    第79章 求而不得


    “還請陛下還卓公子自由。”裴箏一雙眸子緊緊盯著書案前坐著的軒轅痕,眼中沒有一絲退縮,“陛下的感情,對於公子而言太重太重,卓公子本就不是個開朗的人,他心思極重,陛下這般對他,會將他逼瘋的!”


    軒轅痕臉上一僵,顯然德妃的話他是聽進了耳朵裏,然而……


    “裴箏,我默許你和小宇去看他,是想讓你們勸慰勸慰他,可你反倒來抱怨朕了!”軒轅痕顯然不願意就這麽讓卓然離開,他心裏雖然掙紮,然而對於卓然的執念終究勝過了一切。


    “臣妾並非抱怨,感情的事情本就勉強不來,陛下當局者迷,自然是看不到公子日漸的憔悴……”


    “放肆!”軒轅痕拍案而起,他和卓然的事情並不需要別人來指指點點,卓然的一切變化,他都看在眼裏,眼前的人又憑什麽說自己當局者迷!可……他竟也有些沒來由的心虛。


    卓然的日漸消瘦他看到了,可他卻不願意承認,軒轅痕總覺得,再有一段時間,說不定卓然便能接受自己了,隻要……再給他一段時間……


    “臣妾是逾矩了,可臣妾……並不想看著卓公子就這麽死去,他是渴望自由的人,怎麽受得了手腕上的鐵鏈和……陛下的逼迫。”


    “你出去!”軒轅痕指著禦書房的大門,他隻覺得胸口有一團火燒得他渾身上下都不是個滋味兒,但對於德妃,他也知道自己是在遷怒,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


    軒轅痕已經陷入了執念之中,他自己設下的囚籠,困住的,並不僅僅是卓然。


    “臣妾言盡於此,隻望陛下能放公子一條生路,不然……他真的會死的。”裴箏的聲音有些顫抖,牙齒甚至狠狠咬住了下唇,然而,軒轅痕卻隻兀自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嘆了口氣,裴箏終究隻能失望而歸。


    “朕……”裴箏離去的那一剎那,軒轅痕似乎想說些什麽,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


    我又何嚐不想放我們兩個一條生路……軒轅痕吞下了口中的嘆息,低頭翻弄奏摺,執筆的手卻有一絲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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