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戰事不利,也讓廟堂之上對楊宸府非議之聲漸起,而就在趙祁見不到薑楷滯留在京的這四五日間,一個足以翻天覆地的流言又在長安城裏流傳開來。


    楚王側妃青曉,乃是前朝司馬皇族之女,被鎮國公宇文莽收下藏在府中,又經宇文傑送去宇文雲身邊侍奉,直至成為藩府女官被楊宸收為妾室。


    剛剛方才因為木今安被送入皇宮又得楊智昭告其為東羌郡主,前來長安隻為避難方才消停了片刻的楚王府後宅又頃刻間成為眾矢之的。宇文雪和青曉在王府後宅裏一道望著白紙黑字編纂她青曉身世的信紙,也預料到事已至非常之際。


    “定是有人在長安撥弄風雨,想讓王爺在邊關為此分心,征戰不利”宇文雪沒有質問青曉其中的真偽,她不相信這些用來混淆視聽的謠言,畢竟曾經在鎮國公府隻是一個女婢的青曉,她宇文雪知道是何時入的鎮國公府,絕不會是謠言其中所言乃是當初殺入長樂宮,被自己祖父劫走的崇明帝後妃麗妃楊氏所生的渤海王司馬暘之女。


    青曉初聽聞這個消息時,本也是驚懼五內,畢竟自己的身世一旦暴露,便是楊宸願意容她,她也該隻請赴死不再牽累楊宸,但當聽說長安百姓的流言裏將她編成了司馬暘之女時,也才放下心來。青曉知道,散播這個流言之人也許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世,但這個破綻,必是有意為之。


    “如此荒唐,卻也不必理會,陛下和王公大臣也是斷然不信的”


    “話雖如此,可總是衝著咱們王府來,若不給這藏在暗處的人一些教訓,任由輿情禍亂民心士氣,吃虧的也是咱們王府,我現在入宮去給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請安,能求見陛下最好,否則,僅憑咱們王府一己之力,是斷然號令不動長安府各處衙門的”


    宇文雪已經看出了編出這番謠言之人的險惡用心,不僅打算暗箭傷到王府,動搖士民百姓對楚王府的看法,還將鎮國公府也牽涉其中,私藏前朝餘孽,後一句話是什麽,唿之欲出。妄議楊宸與外邦之女不清不楚的話之所以能在木今安入宮後就漸漸消停,是因為沒人相信楚王敢把一個真的與自己不清楚的女子送入後宮。上至士大夫,下至黎民百姓皆是如此。


    可前事剛止,隨後便又引出了青曉身世之事,趁著楊宸未在長安,讓偌大的楚王府陷入辯而無利,不辯必害的危局之中。宇文雪不願束手就擒,她想讓楊宸在北境安心守衛邊疆,但她終究是晚了一步。


    在她入宮之前,楊智已經命錦衣衛指揮使景清徹查京中散播此等謠言之人,之前一直躲在暗處看得津津有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景清隻能帶著錦衣衛開始在京城之中大肆搜捕刊印小冊,散布流言之人。


    別無他法的楊智打算用自己手中的天子權柄將此事壓下去,山雨欲來,坐在龍椅之上的他看得分明,這些明槍暗箭說是奔著楚王府而去的,倒不如是對自己來的。曆代黨爭,何時不少如此相互攻訐,栽贓陷害,各種下作手段層出不窮。


    他知道在自己的朝堂裏有人不願看到位高權重的楚王,不願看到要成為朝廷日後新軍之首,朝廷就這麽大的鍋,隻能下這些米,楊宸要來分去一碗,如今衣食無憂之人就有人得餓著。


    入宮的宇文雪先是去了長寧殿給宇文雲請安,知道她意不在請安的宇文雲隻是草草見了一番就催著她快些去甘露殿麵聖。


    無奈之下,宇文雪又隻好轉頭來椒房殿裏為薑筠請安,妯娌二人因為柳蘊之事,暗中早已生了嫌隙,所以顯得沒有那麽親近。薑楷雖難有機會入宮麵見皇後,但宇文雪相信,後宮女子,尤其是貴妃皇後,不可能對宮外之事無所耳聞,何況這皇後的母族還是在廟堂之上與大寧的軍國大計息息相關的內閣尚書。


    母儀天下的薑筠頭戴著十二樹花冠,烏發似雲,雪膚如瓷,高坐在主位之上,還頗為貼心地提醒著宇文雪:“這茶得慢些喝,小心燙”


    “謝過娘娘”心緒不寧的宇文雪無心在宮中和薑筠閑談,也自然無心於這一盞熱茶上,她隻想早些完成請安的禮數,趁著時辰尚早,借故麵聖而已。


    可薑筠看穿了她的心思,不僅命宮人奉茶,還取來許多點心,口口聲聲都是要好生與她敘舊,還不忘讓宇文雪日後多來椒房殿裏走動走動。


    “百姓家中說是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皇妹和王閣老家王敬的婚事陛下已經請欽天監摘了日子,定在了夕月初三,唉,這些時日可給本宮急壞了,唯恐差了什麽,讓人說先帝駕崩後,陛下待皇妹不及從前了呢”


    薑筠說到此處,帶著金銀玉飾的右手忽然移到了案上,拉著宇文雪的右臂輕聲歎道:“這是陛下登基之後我大寧的第一件喜事,是該熱熱鬧鬧的,蜀王早就上折子說想迴京給陛下拜個早年,陛下也知道蜀王的心思是在皇妹和太妃身上,給駁了迴去”


    “為何啊?”宇文雪不解地問道。


    “後宮婦人不得幹政,陛下不說,我也不好問,這皇妹出嫁王家,楚王可能迴來?”


    宇文雪搖了搖頭:“換在從前,若是戰事順利,王爺早已修了家書迴來,從領兵北去,到今日也沒有托人帶迴來一個字,臣妾心裏實在是有些害怕”


    “誰讓楚王殿下是陛下的自家兄弟呢?”薑筠的臉上多了些許柔和:“陛下讓楚王以親藩之尊入京,恩寵頗盛,如今又讓楚王手掌兵馬,總不免讓人惦記,有的人揣摩聖意若是對了,還好,若是揣摩聖意錯了,隻怕會給老七找些麻煩”


    薑筠一直知道楊智對於楊宸的心思,所以才會疑慮這座本就該屬於她兒子楊叡的大寧的江山會不會為人所奪,楊智每每在她的耳邊說自己是如何視楊宸親近,她就越害怕,也正因如此,她會被說動,答應在楊智的枕邊吹風,讓楊智把自己的堂妹薑儀賜給楊宸為側室。


    “娘娘”宇文雪見薑筠要把話說開,也不再遮掩,而是委屈地說道:“自王爺入京,頗得聖恩,可為人所豔羨,方有今日的流言紛紛,王爺不在帝都,臣妾也就是一後宅婦人,不知如何對此漫天沸沸之言。煩請娘娘在宮中多多照看今安郡主,也向陛下多多進言,我家王爺待陛下,唯有忠心,絕無二意”


    “你這兒說的什麽話?”薑筠匆匆站起來把向自己行禮的宇文雪扶了起來,隨口說道:“都是自家兄弟,哪兒有那麽多誤會,那些宵小若是以為趁著楚王不在長安就能挑撥離間,那恐怕不會如了他們的意。不過宮外的流言本宮倒是聽說了一些,本宮倒有一策,或可助楚王脫困”


    “何計?”


    薑筠屏退了左右,牽著宇文雪的手又坐了迴去,耳語道:“如今流言,皆出自後宅,依《大寧律》,藩王設正妃一人,側妃二人,要不在京中貴女之中選一人,為楚王選一側妃,結親之後,後宅安定,也無人從中作梗。”


    話到此處,再是一轉:“楚王已經和陛下相約,若是此番大勝歸來,便遣使往南詔涼都詔太平郡主入京,言納妃之事。你我同是女子,既然這側妃早晚要選,為何要選一個外邦之女,讓百姓指著楚王的脊梁骨說他貪戀美色,而不是在京中選一貴女,以正視聽呢?”


    薑筠的妙計,宇文雪不是沒有想過,今日的楚王困局皆是來自後宅,她本自負治家的手段高明,卻不料迴到長安不久,楚王府皆是因為後宅失火而顧此失彼,狼狽不堪。


    “楚王若是真納了月依為側妃,豈不是坐實了早先傳聞,楚王早於她暗中有私,那自會又有人站出來說楚王勾連外邦,以圖不臣”


    “娘娘可有人選?”


    宇文雪鬆口的一問,正中了薑筠的下懷,隨即便早早的答道:“年紀合適的京中貴女,約莫六十一人,公府一家,侯府十四家,伯府二十二家,尚書府有四,餘者其父皆是京中四品上二品下”


    為藩王挑選正妃側妃之事,無論何時,在大寧,名頭上皆是出自皇後的手筆,所以薑筠記得清楚,並無不可,但恰恰是她記得太過清楚,讓宇文雪品出了她早有此意的意味。


    “你若是應了,我就早些和陛下說說,等老七迴來,就給他納個側妃?”


    “不必了”宇文雪改口說道:“臣妾知道我家王爺的性子,隻能由著他了,臣妾謝過娘娘”


    宇文雪的再次恭敬讓薑筠隱隱有些不快,但她卻不曾發作,仍是那番和善的麵容,將宇文雪拖在了椒房殿裏,直至宮禁將至,方才將宇文雪放出了椒房殿。


    隻帶著小嬋一個婢女的宇文雪漫無目的的遊走在長樂宮內,有些消沉,她心底有些暗暗埋怨那個在北邊疆場上爬冰臥雪的男子,將長安城裏這些蠅營狗苟的俗事統統扔給了自己,而自己,還得接受這一場大勝之後,那個自己並不喜歡的女子要和自己朝夕共處。


    “走吧”


    “娘娘,剛剛奴婢在皇後娘娘的椒房殿裏等候娘娘時,聽椒房殿的姐妹們說,貴妃娘娘好像有了身孕,陛下龍顏大悅,賜了不少寶貝呢。”


    “你個丫頭,宮裏這些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還和她們稱姐妹,活膩歪了?”宇文雪沒好氣的掐了自己的婢女一下。


    小嬋倒也不閃避,反倒是故作可憐的說道:“既然娘娘不想聽,那奴婢就不說咯,本來還說和娘娘講一講另外一件聽說的事,娘娘一定想聽”


    “我才沒那麽無聊”宇文雪白了小嬋一眼,揚長而去,她太了解自己的侍女,所以猜到自己最多走十步,小嬋就會跑上來跟著,還可憐巴巴地問道:“娘娘!您怎麽能不想聽呢?”


    “好,我聽”


    柳蘊有了身孕的事她上次入宮就已經知道,所以聽到小嬋說起此事,毫無意外。但是見小嬋今日這番神神秘秘,還將自己拉到一邊,四處張望了一眼確認四下無人之後方才開口時,她心裏已經起了興致。


    “你到底聽說了什麽?”


    “皇後娘娘宮裏的人說,咱們陛下,對木姑娘,好像有點那個意思”


    “這你也敢胡說?要掉腦袋的!”宇文雪吃驚地說完,便打算要走,又是小嬋一把將她拉住,還嘀咕道:


    “真的!說是自從貴妃有了身子,陛下本不曾再去梨園與伶人編曲,可咱們皇後娘娘親自帶著木姑娘去了陛下的梨園,又請來陛下宴飲觀舞,後麵陛下每入梨園,必遣人去教坊司詔木姑娘,陛下撫琴,木姑娘起舞,樂府那頭都已經傳遍了”


    小嬋隻是當著一樁見不得人的事偷偷說與了宇文雪,但宇文雪卻從中嗅到了另外一番味道,自己和柳蘊交好,如今一人為貴妃,自己又是藩王正妃,本就是親上加親的好事,可柳蘊剛剛有了身孕,這木今安就被皇後當作了爭寵的籌碼,偏偏這籌碼還是自己帶進宮的。


    “不要胡說!”


    宇文雪臉上難得露出了憤憤之意,她知道後宮女子為了爭寵無所不用其極,但她不願成為別人落下的黑白雙子。


    眼見宮門將閉,麵聖無望,從長樂宮而出的宇文雪想到了另外一棵救命稻草,於是遣張豹往鎮國公府尋宇文鬆,而張豹歸來時,宇文鬆卻並沒有照她預料之中的出現,反倒是帶來的宇文傑的話。


    “娘娘,少公爺接了河西李家的帖子去觀禮去了,鎮國公問娘娘,何時得閑,可以迴家去看看?”


    迴家,宇文雪聽到這二字時還有些出神,自從大婚,嫁入皇族,成為正一品的藩王正妃始,她好像的確隻有在需要的時候,方才記得,那座鎮國公府是自己的娘家。


    “小嬋,在定南衛時給叔父準備的禮物收拾出來,等明日叔父下朝,咱們迴公府去看看”


    “諾”


    聽聞要迴公府,小嬋也自是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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