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禮?”楊宸輕描淡寫地的露出了一絲淺笑,剛剛名動京城,聲名大噪的一個女子若是要被人從這花燕樓中帶出去,隻怕非銀兩二字就能辦到的事,不過這樣的事放在兩家公府的身上,倒也堪堪說得過去。


    如果他收下了,長安的士人百姓或許明日破曉前便會知道他這位久在邊疆的楚王殿下剛剛入京就將花燕樓的頭牌帶迴了王府,笑他縱情聲色,笑他楚王夫婦的伉儷情深不過是一場笑話,恨他奪人所愛,恨他不需要開口就能做到事偏偏是自己窮此一生,熬幹心血也辦不到萬分之一的事。


    見楊宸麵色的笑意,曹評和鄧通都以為楊宸要辭絕,可楊宸卻是話鋒一轉,改口說道:“既然是薄禮,那本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日後恐還多有叨擾二位我大寧國公的事,本王求上門了,二位可要多幫幫本王”


    “哈哈哈哈,王爺說笑了”曹評見今日得償所願,連連應道:“日後若是有用得著我們二人的,王爺盡管開口,我二人雖不敢妄言必會馬到功成,卻也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楊宸也慷慨了起來,舉杯笑道:“今日本王也醉了,明日還得上朝,今日就滿飲此杯了,到此為止,等王妃迴京了,再請二位兄長到王府一敘”


    鄧通將自己的酒樽也舉了起來:“那我二人,可就等著王爺的帖子了”


    “彩!”


    三人一道飲完了酒,酩酊大醉的楊宸便被攙扶出了院子,去疾連連湊上前去扶著楊宸,趙祁則是匆匆給楊宸搭上披風滿懷關切地問道:“怎麽醉成這個樣子?”


    “趙大人”曹評攔住了想要將楊宸帶出花燕樓的趙祁,吩咐道:“這花蕊姑娘日後王爺王府的人了,王爺已經收了她,王爺醉成這個樣子,定然是不能騎馬了,我已命人在外頭準備了馬車,就讓她伺候王爺吧”


    趙祁迴頭一望,見身形比宇文雪矮上了稍許,但容貌在夜色模糊之中竟然有六七分相似的花蕊手中抱著鄧通給她買下的古琴,頭上頂著薄紗遮住首飾諾諾站在原地。


    “王爺收了?”


    鄧通匆匆解釋道:“王爺迴京可是大事,日後少不得在王府裏宴飲為樂,總該有個助興的,這花蕊姑娘手中的飛瀑流星乃當世珍寶,連著琴和人,都算是我人為慶賀殿下迴京的一番薄禮了”鄧通說得輕巧,可這飛瀑流星琴乃定國公府曾經絕不外露的家藏寶物,如今他卻直接送給了楊宸,今夜這頓酒,包下花燕樓和買下花蕊的都是曹評,但吃虧最多的,還得是他的定國公府。


    簇擁之下,幾人將醉酒的楊宸送到了馬車上,曹評和鄧通也不知楊宸為何像是突然一般就成了這副大醉的模樣,何況在曹評的有心之下,此時的花燕樓外圍著的人群並未散去,當用白紗遮麵懷抱古琴的花蕊從花燕樓裏走出之後,人群更是一陣喧鬧。


    “什麽?她為什麽上了楚王府的馬車?”


    “花蕊姑娘!”曹評喚住了即將登上馬車的花蕊,叮囑道:“王府可不是花燕樓,入了王府,就該守王府的規矩,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好生伺候王爺”


    “奴家遵命”如今身份從花燕樓第一等女子變為楚王府中琴女的花蕊隻是默默向曹評鄧通二人垂下頭行了禮,即轉身登上了曹評為醉酒的楊宸早已備下的馬車。


    趙祁待楊宸向兩人辭行後,二人並未著急著迴到花燕樓上,隻是雙雙負手在門前目送著馬車遠離。


    “若是這長安城,都該傳王爺今夜與你我二人宴飲,還帶走了這花燕樓頭牌的事了”鄧通有些感慨,今日這些事的樁樁件件,都是曹評讓他所為,而如今隻剩下一個虛銜的定國公對此,好像也唯有全部接受。


    “不過是送了一個女子給王爺,成全一樁風流韻事,又能如何?”曹評倒是沒什麽,隻是沒想到今日鄧通會這般爽快將飛瀑流星都搬了出來,讓花蕊帶去楚王府。隨即,他輕輕拍著鄧通的肩膀說道:“走吧,咱們哥倆也好久沒聚聚了,再去喝點?這花燕樓裏最近剛剛進了幾個西域的舞女,讓她們給咱哥倆助助興”


    這些時日對曹評向來是來者不拒的鄧通卻拒絕了,隻是站在原處,迎著撲麵襲來的夜風說道:“入秋了,醒醒酒,帶著酒意上朝,你不怕被那幫言官彈劾?”


    “我怕他們?”曹評傲然的說道:“他們裏麵有幾個人清清白白,真要到禦前揭短,老子看誰能揭過誰?唉,你也別悶著了,禮都送出去了,拿人手短,日後楚王再不濟也不會為難咱們哥倆”


    見鄧通不為所動,曹評又接著問道:“莫非你是心疼家藏的飛瀑流星了?老爺子要是在地底下知道你把他的飛瀑流星送給你楚王殿下,非得今晚托夢給你不可。那可是當年太祖爺打聽討要都沒要到的東西,你就這麽送了?”


    “我不是送給楚王殿下”鄧通像是變了一個人,從守孝結束襲承定國公爵位,落在他手裏的這個鄧家,早不是當年能逼著廣武帝將唐橫奪爵趕出長安城的定國公府了,他不能上陣殺敵,又身無功名,更是旁人眼裏隻知貪圖享樂的二代公子,自戕死在宮門前的遼王妃是他的妹妹,造反險些打進長安城的是他妹夫,遼軍之中,也多有他鄧家的舊部。


    他心裏清楚,飛瀑流星這樣的絕世珍寶放在被拔去爪牙還掉了一層虎皮的鄧家之中,隻是禍害,不如做個順水人情,送給楊宸,賣個好。


    “那你是送給誰的?”曹評逼問道,鄧通卻搖了搖頭:“你送陛下一份大禮,用你曹家的銀子和臉麵,沒要朝廷一絲一毫給陛下修了連城。我身為臣子,也總該為陛下分憂吧?送給楚王殿下,不就是送給陛下麽?”


    “好啊你”曹評笑著摟住了鄧通:“你送給禮還得繞這麽大個圈子啊?你怎麽知道,楚王殿下會把你家的飛瀑流星送給陛下?”


    “你有沒有覺著這花蕊姑娘長得像一個人?”鄧通小聲的嘀咕了起來,曹評也將身子湊了過去壓低聲音說道:“廢話,要不是長得像,王爺能要她進府麽?”


    此時,趕迴楚王府的馬車之中,趙祁坐在馬車外,仔細地聽著馬車之中的動靜,去疾守在馬車裏,原本靠在去疾肩頭的楊宸像是瞬時來了精神,陡然坐直了說道:“去疾,出去”


    “王爺?我?”


    “本王酒醒了,你出去,這兒擠得慌”楊宸一句說話,去疾掃了一眼從坐進馬車之中便一言不發隻坐在一旁抱著古琴發呆的花蕊,他也驚住了,這天底下竟然還能有人這般像宇文雪,不僅形似,舉手投足之間更有一分神似的韻味。


    “哦”被小桃叮囑跟隨楊宸入京要看著楊宸免得楚王殿下又讓哪家女子傾心的去疾從晃動的馬車裏走了出去,趙祁見去疾出來,本想問一句,可偏偏看到楊宸親自將兩頭的車簾卷起來,好讓月色投進馬車裏,無奈之中,他也隻是在馬背上微微搖頭。


    “花蕊這名字風塵氣太甚,日後還是你本來的名字好,就叫許蕊吧”楊宸正襟危坐,盡管因為酒意麵紅耳赤,但絲毫未曾露出失態的模樣。許蕊也驚詫於楊宸的這副變化,沒想到竟然楚王殿下也需要裝醉好躲開灌酒。她今日在裏麵看得清清楚楚,兩位國公隻是不停地向楊宸灌酒,也沒說什麽軍國大計和各自家中的事。


    “諾”許蕊微微點頭,投向楊宸的眸光之中,沒有一絲仰慕的意味,相反,若不是時機未到,她此刻恨不得將楊宸千刀萬剮。


    “定國公還真是舍得,竟然將飛瀑流星都給你彈了”楊宸雖離京幾年,可當初早有傳言這飛瀑流星在定國公鄧彥橫掃膠東膠西二道,生擒前奉齊魯二王之後便得到了前奉魯王視若珍寶家傳古琴。


    “定國公吩咐了,入了王府,奴與這琴,都隨王爺處置”許蕊的聲色清甜,像是刻意為之,從她走進房中舉手投足之間的姿態,還有這張和自己王妃五分相似的臉,楊宸的心裏就對她泛起了好奇之心,當然,也有戒備。


    隻怕是外人眼中,許蕊能和宇文雪有六七分的相似,隻是朝夕相處後才能察覺細微之處的不同,楊宸能感覺到,如今坐在自己馬車之中的這個女子,並不簡單,一舉一動對宇文雪的刻意模仿,也讓他發自內心的有些排斥。


    “隨本王處置?”楊宸反問了一句:“這琴本王倒是有幾分興致,至於你,本王沒什麽閑心”


    許蕊並未作聲,卻看到楊宸在刹那間如同換了一個人,毫無大寧朝一等親王的威嚴姿態,反而像是一個登徒子一般坐到了她的身邊,甚至故意帶著一身酒氣向她的身上蹭到:“女子生得太過好看,若無強權庇佑,總歸是無根浮萍,四處飄零,你從流放之地能到今日這般名動長安,定然是丟了很多東西吧?”


    “殿下說的是什麽?”許蕊並未害怕,仍舊抱著古琴不為所動,甚至在楊宸故意在她耳邊言語時,她也毫無避讓,她在等一個日後可以手刃了楊宸的時機,在此之前,無論楊宸對她做什麽,她早已有所準備。


    楊宸的左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臉,居高臨下地逼問道:“你知道本王要對你做什麽?”


    “王爺喝醉了”許蕊並未露怯,反倒是笑道:“王爺雖是千金之軀,卻也是有七情六欲的肉體凡胎,奴家入京之後,已經遇上了不止一位像王爺這般的人”


    “什麽樣的人?”


    “恨不得將奴家吃幹抹淨的人”


    登徒子一般的楊宸故意將許蕊的懷抱的古琴連著盒子一道放到了對麵去,又將她抱迴了更寬敞的主位之上,放在自己身邊,像審視自己玩物一般盯著眼神之中開始暗送秋波的許蕊。


    “你覺著本王想吃了你?”


    “王爺不想麽?”


    許蕊反手開始將楊宸的手臂抓住,趁著楊宸不備,更是將淺淺的唇印留在了楊宸的臉上,正是這個舉動,讓楊宸怒而將其一推,讓許蕊狠狠地砸在了馬車上。


    “王爺”


    “那你錯看本王了”楊宸喚停了馬車,又向去疾喊道:“給本王牽馬來”隨即將許蕊扔在了原地,跳下了馬車,趙祁看到楊宸臉上的印跡,不懷好意地提醒了一番,指了指楊宸的臉。沒好氣的楊宸隻好趁著趙祁得意,在他的馬背上重重一拍,讓趙祁先行一步。


    在馬車之中像是換了三個模樣的楊宸讓此刻後背隱隱作痛的許蕊心驚膽戰,她隱約察覺,楊宸對自己心懷戒備,剛剛那番試圖對她動手動腳的舉動,並非醉酒的失態,而是一種試探。此時的她並不知道,因為自己的臨危不懼,讓楊宸戒心更甚,而她之後的故作親近和迫不及待,更是火上澆油。


    迴到王府時,韓芳早已備下了醒酒湯,親自為楊宸收過了馬鞭,還自己主動問道:“王爺,這位姑娘,如何處置?”


    “這‘飛瀑流星’乃當世名琴,留著送到春熙院去,等王妃來了,定會欣喜一番。至於她,就且先安置到冬名院裏”


    “冬名院?”韓芳心裏微微一蹬,這冬名院乃是為楚王的妾室所準備的院子,她一個歌女,何德何能可以住進冬名院中。


    但是當許蕊解下自己的麵紗,將飛瀑流星交到他手中時,他也一並驚住,心裏默默歎道“像,太像了”


    聽說許蕊被送去了冬名院,氣衝衝的趙祁很快就到了楊宸的院子裏要一個說法,不解的問道:“王爺今日為何要裝醉?還有這個女子,來曆不明,王爺不怕明日鬧得滿城風雨?說王爺是貪戀女色之輩?”


    “本王不是麽?”楊宸一句反問成了趙祁從未預料到的答案,一時間有些語塞,他當然知道楊宸不是,可楊宸故意這般逢場作戲就隻剩下自汙名聲,用以顯拙,所能解釋過去的了。


    隻是趙祁不解,如今的處境,何曾還需如此繁複,一把快刀斬斷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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