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宸方才停住,頂著臉上的胭脂印記笑道:“你怎麽知道,母後這不是在罰本王?”被楊宸的反問弄得有些懵,剛剛還緊張到攥緊的拳頭應時鬆開,在楊宸的身後問道:“殿下不想青曉做側妃?”


    “側妃本來就是青曉的,隻是今日剛剛得勝就封作側妃,不妥,你給母後迴個折子,就說要等咱們有了皇孫後再封側妃”


    “殿下是在擔心日後世子並非長子?”


    “不擔心,因為青曉離開長安喝了去子湯,我問過李太醫,縱是用盡天下良藥也無痊愈把握”


    從成婚以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將話說得這般開,坐在蜀錦針織軟墊做頂的凳子上,楊宸提起此事心裏也是一陣氣,宇文雪隻是走過來將楊宸的頭埋在了自己的身上,神色其實也有些委屈的說道:“臣妾知道殿下和青曉是一道長大,殿下不必覺著臣妾委屈,和殿下成婚之前母後就已經同臣妾說過這些,能得殿下的憂心掛懷,臣妾已經很滿足了”


    “傻姑娘,大寧朝隻能有你這一位楚王妃,別多想了,讓他們上菜吧,早都餓了”


    “好”


    宇文雪這麽快就親自推開門讓孤零零侍候在殿外的小嬋有些意外,畢竟身為宇文雪的貼身奴婢,大婚當夜可是她守在了寢殿外麵。


    “殿下,去年咱們王府進賬是三十六萬兩銀子,出賬是五十八萬兩,這二十萬兩的虧空可如何補上?”


    看著宇文雪有些嬌憨的樣子,楊宸笑了:“你主意不是向來多麽?怎麽這次拿不定主意了?”


    “靠臣妾的嫁妝倒是也能過活個一二十二年,可每年都這麽過年,大寧朝的楚王早晚要上街去要飯去”又是一句,噎得楊宸差點沒吞下口中的飯。


    “等本王都要去要飯了,大寧朝的氣數也就盡了,去年改建書院和新軍的軍械增換添新,還有瘟病的行醫診治都是糊塗賬,扯不清楚,但這多出的二十萬兩肯定也有些在裏麵。這樣吧,三萬大軍的軍械鎧甲還有衣裝這銀子與其讓渝州和劍南道的大戶賺了,不如直接經由王府來做,讓幾個靠近順南堡的莊子來做,布匹生鐵就讓茅家經手。算不得是咱們王府擅造軍械。”


    “殿下不怕朝廷的達官貴人們說殿下喝兵血呀?”


    “本王怕他們作甚,有太子殿下在,本王就是真喝兵血他們也奈何不了本王,隨他們去吧”


    “好,臣妾這裏有個折子,要借殿下印用一用”


    說著,宇文雪扭頭便讓小嬋將自己早已經寫好的折子的取來,楊宸才發覺上當,隻好改口道:“本王的印又沒隨身帶著,不是在王府裏麽?自己蓋印了就是”


    “那不行,還是得殿下看看”


    等折子在楊宸眼前攤開,小嬋又將王印都一並放在了桌上時,楊宸方才調侃道:“你啊,不該做楚王妃,該做大寧朝的宰相”


    “哼,百姓不是說肥水不流外人田麽?殿下要做什麽臣妾管不著,可是這銀子憑什麽讓外人掙去,給定南百姓掙不是挺好麽?”


    迴到王府的這一日似乎過得很快,從聽雲軒到承運殿裏的楊宸望著堆積如山的折子有些頭昏腦漲,京城裏的趙家翻案之事,雲州和海州百姓冬日又受了雪災的事,還有這次出兵之後的爛攤子並未隨著昌都城破而告終,撫恤的銀子,軍馬的折損,向南詔和茅家借的糧草,多征用的民夫,零零碎碎將楚王殿下那份不安分的心思徹底打迴原形。


    由於順南堡之行非去不可,留給楊宸將這些事做完的時間隻剩下這半日和一個漫漫長夜,楊子雲的話言猶在耳,奉詔問罪的錦衣衛也在馬不停蹄地從渝州趕來,雖已入春,可寒風依舊,空空蕩蕩的承運殿能擋住定南濕冷的夜風,擋不住楊宸心裏無盡雜亂的念頭。


    事必躬親,等楊宸忙活到大半夜在承運殿裏就睡下時春熙院和冬名院中為他留下的燈才先後閉上。


    從前在長安城沒有人看出楊宸是個坐不住的性子如今在陽明城裏倒是可以一覽無餘。


    領軍班師迴來的第二日,換上便裝的楊宸又離開了陽明城往順南堡而去,可謂是定南衛的天字第一號大忙人。


    隻是今日隨行的人裏多了一個趙祁,讓本該其樂融融的出行氛圍生得有些詭異。


    趙祁無從知曉楊宸是否將自己這個亡命之人當做表兄,隻能按著朝廷的章法規將其視若如今的主君。


    在進順南堡之前,幾人在一處酒肆停下就食,重逢後還不曾說過一言一語的兩人才剛剛開始相談。


    “人家誰都說寧為長河知縣,不做濁水太守,寧為江南犬,不做塞上人。趙大人是今歲新科進士,本該在翰林裏多待幾年後謀個好前程。如今到窮苦之地的王府做個掌書記事,可曾覺得委屈?”


    “殿下不必裝了,太子殿下說了,是殿下點了臣的名字,非讓我做這掌書記事不可”


    “皇兄倒是真的實在,這話都能說”楊宸親自用茶壺給趙祁滿了一杯,繼續說道:“長安城裏為趙家翻案一事牽涉太深,聖上說什麽便是什麽,不是你我可以左右。與其在長安城裏做個無所事事的翰林,得罪人的言官,倒不如就在定南衛做出一番事來”


    聽完楊宸的話,趙祁剛剛放到嘴邊的茶杯也就停住,眼前還有那酒肆裏的熱鍋所散出的蒸蒸水汽,酒肆簡樸粗陋,倒也帶幾分皇城天子腳下所沒有的野氣。


    “哦?”趙祁眼角微微一轉,眼睛開始看向楊宸正在滿茶的手:“殿下想做什麽事?出兵藏司,大獲全勝,新修書院,求賢若渴,還來禮賢下士這套,可謂是鋒芒畢露,殿下當真不害怕長安的有心人將這事變個味道的說出去?”


    “你也以為此番出兵我是為自己打的?”


    “臣沒說”


    “罷了,隨他們怎麽去,你可知聖上震怒,是誰讓本王請罪的折子和大獲全勝的軍報一並讓聖上看見的”


    “除了太子殿下,無人可以做到”


    “不管你信不信,這一仗本王沒有私心,往大的說,是為了大寧的千秋萬代,南疆的永世安穩。往小的說,本王是為了太子殿下,這天下早晚是太子的,藩王勢重,跟在太子身邊的清流們斷然是容不得。日後削藩,就是我楚藩削起,本王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貪戀”


    這話被楊宸斬釘截鐵的說來,似乎不容置疑。可趙祁也笑道:“太子殿下對殿下之心滿朝文武都有評說,這且不論,那殿下讓臣來,究竟是想做什麽?”


    “等到了順南堡你就知道了,隻是我多說一句,定南衛的茶不好喝,父皇在本王身邊有人,太子殿下也有,還有宇文家和皇叔的舊部。可謂藏龍臥虎,各有神通,本王讓你來,自然是為本王自己做事,你且要當心些,不可露了把柄。”


    “謝殿下提醒”


    “喝茶吧,喝完了趕路,去順南堡瞧瞧什麽叫人心不可測”


    兩人相視一笑,一杯茶飲盡,趙祁也該知道,在楊宸這裏,他走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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