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鬆一個踉蹌險些沒有站穩腳跟,還是被去疾給拉了起來。驛站之內確乎要比那天寒地凍的外麵給暖和許多,鄧耀堂堂一個世家貴公子,如今哆哆嗦嗦的凍在外麵,身旁是那些開始紮營的士卒,卻無人問津。


    平日裏那些仗著鄧耀,在長安城裏耀武揚威,欺壓百姓的護衛也被扔在了一旁。


    “姐夫,外麵綁著的那個是?”


    宇文鬆見楊宸對姐夫二字沒有反駁什麽,就照著這個樣子說下去,按著宇文雲的關係,楊宸算是宇文鬆的表兄,如今又成了姐夫,自然是親上加親。定國公鄧彥雖然權勢比不得廣武一朝,可畢竟是勳貴,在陛下那裏都還得講兩分情麵,楊宸剛剛就藩不足半年,與之樹敵,其實不大明智。


    按宇文鬆的想法,楊宸絕不會看不出鄧耀身上那份勳貴家子弟獨有的貴氣和蠻橫還有那匹價值連城的馬。如今將鄧耀五花大綁,或是有自己的那一份念頭。故而才有了此問。


    楊宸倒是臉色靜如尋常:“路上遇到的,今日若不是本王,換作其他來往之人,早被此混賬給用你的名頭給騙了過去,本王估摸著是慣犯,否則不會如此駕輕就熟,明日交給長安府去”


    其實楊宸沒有對綁了鄧耀一事放在心上,隻是氣不過這些長安的世家子弟做出這些欺辱百姓,強擄民女,多有惡舉不法的事。何況今日鄧耀那上下打量月依的眼神讓楊宸恨不得將這浪蕩子的眼睛給挖出來喂狗。不要說是定國公府的庶子,今日就算真的是宇文鬆在那裏,他楊宸也覺著自己會綁了交給宇文傑收拾教訓一番。


    當年祖輩跟著太祖皇帝出生入死打下的這座江山,屍山血海裏拚出的這份家業,被如此揮霍,楊宸也氣。大寧開國才三十年,武將一脈竟然式微到如此境地。大將軍的子孫們不再想著如何為大寧開疆擴土,而是這些淫曲穢事,他楊宸也是怒其不爭。


    聽完楊宸所言,宇文鬆有些懊悔今日怎麽就把鄧彥風流公子哥兒給帶出了,還挺有眼力見,居然撞到了楊宸。


    “這位姑娘是?”宇文鬆望了望坐在對側的月依,也覺著比起長安那些天姿國色的貴女,要有那麽一兩分的超凡脫俗,不施粉黛都能如此渾然天成。初以為是自己打聽到的,皇後娘娘宮裏隨楊宸一同去就藩的女官。


    可入屋之後,竟然和楊宸一同坐下,全無侍奉之舉,又才發現這衣物雖是中州女子,可這發式卻不同。


    “南詔首領的女兒”楊宸用鉗子挑撥了一下炭火,眼裏若有所思。


    “哦,早幾個月就聽說姐夫剛剛就藩便把南詔的四夷聯軍給打得風聲鶴唳,連首領的女兒都做了俘虜,果然,姐夫英武啊!”


    宇文鬆這故作渾不懍的的言語惹得月依一個白眼:


    “誰說我是俘虜?誰說我們南詔被他打得風聲鶴唳?明明是他反而中了本姑娘一箭,差點連命都丟了”


    月依一改往日的殿下之言,而隻言他,還把射中楊宸一箭的事一並說了出來,自然是聽見宇文鬆一句又一句的“姐夫”二字,想撇清些其實旁人還未曾誤會的關係。


    何況月依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和楊宸太過親近,自己在月牙部裏都會受些閑言碎語,何況在這素來講人心算計的大寧呢。


    楊宸沒有挑破宇文鬆和月依各自在自己的跟前互作打探掩飾,在宮裏長大的他對這揣摩人心的事,早已是耳濡目染。按著大寧的規矩,既然有了婚約,便是俱為一體,宇文鬆一句一句的姐夫算不得出格之言。


    可這天下還講個禮數,能讓鎮國公府的公子逾禮製且故忘尊卑的,一口一個姐夫,無非是想著來提醒自己不要還有婚約在身。


    從昨日深夜之時宇文鬆收到了楊宸和月依兩人共經了一番生死之後,才有了今日出長安接楊宸的一幕。盡管原本宇文鬆以為信裏的女子是青曉。


    宇文鬆的眼裏,自己的姐姐,任何人都是欺辱不得的,縱使你是她未來的夫君,縱使你是大寧的楚王。


    若是楊宸明日帶著月依一同長安城,那宇文雪該如何自處?日日憂心安危換得這個局麵,又該如何作想?長安城裏那些不著調的百姓,又會編排出多少故事?


    至於月依那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心思,楊宸都不用去揣摩便能猜出是存了保全自己名聲的念頭。


    楊宸也故作不悅:“瞎說些什麽,南詔入京賀陛下千秋萬歲,使團自水路赴京,她留在定南衛購糧耽擱了些時日,這才隨本王一同而來”


    “哦,是這樣啊”既然楊宸已經說到了這般地步,宇文鬆也不好太過牽涉,隻得起身向月依賠了個不是:“剛剛冒犯姑娘了,本公子給姑娘賠個不是”


    能讓惡名在長安街頭巷尾如雷貫耳的宇文公子賠個不是,月依雖不知值價幾何,也不願多數仇敵誤了南詔此番入長安所求為臣的大事。


    “公子不必如此,兩國修好,過往之事便不必再提”


    逢場作戲的兩人都沒有讓楊宸的眼神離開那團燃著又燒得劈裏啪啦作響的火,越近長安,楊宸的心思便越是雜亂,遇刺之後,自己隻字不提,可並未代表著這事便算過去了。


    迴京之前,和珅那番爭與不爭的話,楊宸也該有自己的考量,朝廷北伐之事,他楚藩真能置身事外?與南詔修好之後,南疆無事,要騎軍北調協助出擊也未嚐不是不可能。還有那從淨梵山下來長安的納蘭瑜,究竟要自己做些何事。


    還有加冠大婚一事,真娶了宇文雪為王妃,又該如何?


    楊宸心裏沒底,所以才要理清這千頭萬緒,旁人迴家都是過個好年景,可楊宸自然明白越是位高權重,越是不能按著自己心意行事的道理。


    “殿下,我出去瞧瞧那曹虎兒打獵又得了些什麽好貨?”見楊宸沒有言語,宇文鬆便起身行禮告退,順便去瞧瞧那個今日做了冤大頭的鄧耀。


    月依不知為何,楊宸自從瞧見了宇文鬆,雖然表麵沒什麽不同,可心思卻更重了幾分。經過這二十餘天的相處,月依好像總能覺著能從楊宸的舉止中讀出些什麽,盡管二人稱不上是熟識還是熟知。


    直到很多年以後,月依才明白,她和楊宸其實都是一類人,一類身不由的人。


    月依也學著楊宸,望著那團火,想起了,入長安之後,該會有怎樣的境遇。


    宇文鬆推門而出,門外全是冰天雪地的景色,卻沒有唿唿作響的風雪,剛剛走近,就聽見了曹虎兒的聲音:


    “咦,這不是耀哥兒麽?怎麽連著護衛都被人家一起收拾了?”


    曹虎兒雖然是四肢簡單頭腦發達的人,可落井下石這種事,從來都是無師自通。鄧耀坐在雪地裏,那身貴衣已是沾染了不少泥濘。


    “虎兒,你別多嘴,裏麵是楚王殿下,要是殿下知道了我的身份,交給我爹,非得把我送到鬆哥兒家裏交給鎮國公打死不可”


    “打你幹嘛還要交給鎮國公?你爹還能給你生那麽多妹妹,就沒力氣打你了?”曹虎兒右手裏提著的是先帝當年瞧他憨傻可愛送的張大弓。


    “曹虎兒!”鄧耀聽見了曹虎兒這說不清是傻還是裝傻充愣的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宇文鬆見狀,這才走上前去,先對曹虎兒說:


    “虎兒,殿下在裏麵你先去給殿下請安,今天有些獵物被我拿去廚房給做了,你不怪我吧?”


    宇文鬆一邊說著,一邊幫曹虎兒因為打獵而從滿是樹上落雪的肩頭擦了幹淨。


    “我怎麽會怪鬆哥兒,全做了都沒事,明日再打便是”曹虎兒咧著嘴微微笑來,對宇文鬆,他可是親近得很,曹虎兒最大的惡名,其實就算仗著一身蠻力氣打架,打不贏就讓侍衛幫著打,反正從無敗績。


    宇文鬆也笑了:“去吧,請安的時候,不許說耀的事,若是耀哥身份被殿下知道了,事情還難辦些”


    “好,聽鬆哥兒的”


    宇文鬆送走了曹虎兒,才對這困坐在地上的鄧耀說來:


    “不能讓殿下知道你的身份,否則傷了兩家和氣,明日入城之後,我讓殿下把你交給我,到時候再放了你,今夜你先委屈一下,晚上等殿下就寢,我給你找張帳篷”


    鄧耀自然是連連點頭:“聽鬆哥兒的”


    隨即,宇文鬆喚來了身後宇文府的侍衛:“你去給耀哥兒取幾張毯子來,再要兩碗薑湯”


    等離鄧耀遠些,再對自己真正的親隨說道:


    “你去告訴二小姐,殿下明日從金光門入城,迴府以後,再去告訴老爺,讓我爹知會完顏統領一聲,殿下芳林門入城之後,安危便交予羽林衛了。記得多帶些府裏護衛明日跟著小姐,再多去些人手,在那修德坊裏暗地裏護衛殿下。”


    “諾!公子放心”


    等親隨走遠,宇文鬆才嘴裏嘟囔道:“可別負了癡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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