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星光之下,浮光躍金的紅湖之外,一院一屋之中,楊宸有些不知所措。他是記事以來第一次被少女用的溫熱的嘴唇在臉上印了淺淺的紅印。


    青曉或許也是一時情到此處,放好胭脂盒後竟然害羞到不敢再次走近楊宸,而楊宸還震驚在那一份溫熱當中,也有些無所適從。


    他的臉上,在後知後覺當中,已經不止那勻稱的淺淺口脂紅印,還有緩緩浮上臉頰蔓延到耳後的紅色,清瘦的臉在紅燭的映襯下已經依稀可以見得那份包羅天地的沉穩平靜。


    可對於年少的那份情事,幾人敢言,自己可以坐懷不亂,穩若泰山?


    “公子,莊裏管事的求見”門外的安彬大聲喊道


    原來是當初和府派來此處的管事,這莊子既然已經換了主子,很多事情自然要談個清楚,昨日楊宸因為騎馬乏了,讓他今日過來。


    “何事啊?”楊宸推門而出,走向涼亭問道。


    “管事的說是和大人今日派人來告知他,早些迴城,這莊子裏的事要早些給咱們家交代清楚”安彬接著話便說了過來。


    “那如何個談法?”


    管家應聲說道“和大人說今年的收成就歸公子府上了,莊子裏農戶四十二家,茶戶十三家,大多捕魚,合計有三百二十三人,湖田一百畝,圍田一百七十二畝,茶田三十二畝,在附近都算大的莊子”


    本來按王朝律法,春時已過,種於地裏的收成在莊子轉租以後是歸前東家的,和珅這等於是把這莊子的一切私產悉數交給了楊宸。


    對於從京城匆忙趕來的楊宸,這筆數目可是夠王府好些時日的花銷了。


    “這是原有的田契”管家給楊宸交了過來


    楊宸也是微微一笑接過,心裏想著這和珅辦事的確滴水不漏,送個錢都這麽拐彎抹角,無可挑剔。還讓孤出城靜養?原來是這麽個算盤?可他圖謀為何?圖我這在朝中毫無根基的藩王推他入閣拜相?楊宸心有不解,此刻也還沒有猜透,事實上關於來到定南衛後的所見所聞,他心裏已經有了很多疑惑。


    “明日,我府裏會派位姓韓的管事過來,到時你們二人再對對賬目,你跟他知會一聲,這院子從今日起是跟我一路的那位姑娘所有,要他好生看管”


    “是”


    在和府的管事應聲退去後,楊宸和安彬坐在涼亭之內,聊起了心裏的疑惑


    “你說,這山匪為何官府屢次剿滅又死而複生?”


    “殿下,以臣在錦衣衛的辦案看來,山匪大多有兩類,一是土匪,大多是窮苦百姓沒了營生的活路,不得已上山為匪,官府出兵,放下刀又是百姓,此類人大多劫持富貴人家,一般百姓村莊反倒無妨,此次是官匪,和官府勾結,官府出兵事先聲言,一仗下來,官軍領賞,官軍退後,春風又生……”


    “是這麽個意思,可蕭綱等人不可能不知內情,孤皇叔手下原來的一些將士也潛入這定南衛的綿延大山裏,朝廷說他們是亂黨,可他們不害百姓,不劫官府,隻是在深山老林裏做著營救皇叔的大夢,蕭綱他們對此派兵圍剿估計也不會盡全力”


    此時楊宸心裏想到了此處,蕭綱為守將一日,所謂的楚王亂黨也就一日平安。


    “父皇聖明如此,也看不透?為何還讓他守著這南大門?”


    當楊宸和安彬聊得興起,早已不知時辰幾何,楊宸心裏也有了更多的盤算。


    “沒錢沒糧?這定南衛整個天下都明白的匪患嚴重,動輒數萬人的土匪窩裏會沒有錢糧?哪朝哪代窮過土匪!”安彬的雖然粗糙,也點醒了楊宸。


    一來,解決錢糧,二來,平定亂黨,三來,磨礪兵馬,四來,百姓安樂,五來,天下商旅不必再憂心匪患而隻走水路了。


    在安彬退去之後,楊宸又迴了屋子,此時的青曉已經在地鋪之上睡得深沉了,楊宸湊近看著她尖尖的鼻子,聽著平穩的鼻息,心中已經是被一種最原始的衝動給喚起了一陣旖旎。


    這一次抱起青曉,比上次要好上很多,其實青曉也並未睡著,在楊宸抱起她的一刻,她已經下意識地抓住楊宸的衣角,卻還是不敢睜開眼睛看著楊宸,她好像有些害怕睜眼看到此時的他了。


    而楊宸放下青曉之後,褪去了自己的衣衫,放下蚊帳。


    突然用他並不算粗壯的右手,把青曉擁了過來,青曉未眠卻並未有任何一絲的掙紮和反抗,可誰能想到,楊宸僅僅隻是擁她入懷。


    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安撫她的心輕輕歎道“乏了,睡吧”


    第二日的楊宸,手臂早已是一陣酸麻,這種恩愛的動作,還是少些為妙。


    這一日的楊宸,沒有下水,沒有上山,隻是讓安彬去找了幅定南衛的全境圖,記錄下定南衛主要的匪患所在之處,細細計量著需用兵多少,糧草幾何,時日多少。


    一整日的寫寫畫畫,他隻是想迴城以後,盡快上書給朝廷領兵剿除舊楚王亂黨,順便滅了匪患,光明正大的理由,順勢之作而已,來定南總歸要立威立命,一場仗,遠遠不夠。


    要是被他抓到私通山匪危害一方,少不得要斬幾個貪墨的官員。


    青曉倒也未曾打擾,隻是做自己事,楊宸已經告訴她這院子日後便是她的了,從某種角度講,青曉這種浮萍之人真正所有的,也僅有這處小院。


    女孩總歸是心靈手巧的,尤其是對自己心愛之物,帶著王府裏來的隨從搬來了些許花草,又搭起了小小的菜棚,很難猜出,這位女子是宮裏皇後身邊的一等宮女,是暫時的定南衛最應該驕傲的女子。


    次日,楊宸帶著一行人早早地迴了王府,又是紮進了聽雲軒,在這裏他該做迴那權勢滔天的藩王,而不是可以隨隨便便地楊公子。


    青曉大抵是猜出了楊宸接下來要做的事,急急忙忙地去清點王府私產,就是想著領兵的楊宸打賞軍伍可以不用顧慮太多,可一通檢查,還是覺得當今聖上有些刻薄楊宸了。


    尋常百姓兒子分家另住還不至於此呢,富有四海,卻對自己的兒子卻如此吝嗇。


    此時,渝州城往陽明城而來的浩蕩隊伍當中,一駕馬車之內,身著鮮紅色繡禽官袍的中年男子輕輕捋了捋黑色的胡須。


    作為廣武二十年的探花郎,同窗們早登仕途,如今正值盛年大多在中州腹地做起了實權刺史,而他蟄伏已經十年有餘,昔日長安得意的年輕人,如今已生華發的徐知餘已經對於宦海浮沉有了自己見解。


    同屆狀元,如今是崇文殿大學士,一品戶部尚書,六部尚書之最,而他做了十年皇子教諭,好不容易重新啟用卻是做了王朝最為邊遠的海州刺史,領四品文官。朝中諸臣都以為是藩王年紀漸長,教諭已無處可用,所謂刺史,不過是聖上給他的一點體麵。


    徐知餘未曾理會那些流言蜚語,年少驕狂,同窗之友寥寥無幾,同僚之間也來往不多,人情冷淡,無可厚非。


    對於楊宸,他很清楚自己的這位弟子,絕不僅僅隻是旁人眼中的寬容溫良,楊宸的骨子裏有股倔強,要強和狠戾。


    年少被因詩文被留堂,竟然一夜不眠,作詩十篇,篇篇諷他所謂的報國無門,在宮裏騎射不精被嗬斥,就日日綁腿縛臂加練.風雨無阻,諸位皇子動輒因病遲到早退,唯有他楊宸未曾有一次後於自己到。固然有皇後娘娘教之嚴,可心性之堅韌已能見非同一般。


    陽明城的和珅收到渝州同僚的來信之後,一刻不停地跑來楚王府,親自麵稟楊宸


    “朝廷禮部官員及新任海州刺史不日便抵達,已知海州刺史徐知餘,乃楚王殿下昔日宮中教諭.....”


    念到此處,楊宸心中一陣狂喜,在他眼中,自己的老師胸中才華卓絕,不亞於十萬雄兵,有他在定南衛,楊宸可以時時請教,也可以去推行自己心裏關於治政的點點想法。


    “安彬,備馬,隨孤出城!李平安,去讓青曉準備宴席,給老師和朝廷使臣接風!”


    這一日,年輕的楚王楊宸出城四十五裏接自己的老師徐知餘


    這一日,是二人一月有餘之別後的重逢,僅僅一月,師生二人,境遇早已不可和從前同日而語。


    這一日之後,大寧王朝的西南一角,換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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