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輕輕拂過,吹得兩人衣角俱都揚了起來,周圍卻靜悄悄的,沒有一人出聲。


    少頃,陸廷霄手腕一翻,劍尖直刺對方眉心。


    一些人這才看明白,原來之前並不是結束。


    他們隻不過是在等待和尋找。


    尋找對方的破綻。


    吳祺站在人群之中。


    他並沒有跟峨嵋派眾人一起,而是自己尋了處不起眼的地方,混在人群之中。


    峨嵋派的人也正看著戰況,隻以為他走失了,並不在意。


    他望著兩人幾乎交錯難分的身影,眉頭微微皺起,有點猶豫,又有點不甘。


    半晌,終似下定決心,覷了個空,使上內力,將鐵丸子似的東西擲向兩人。


    那東西落地即爆,他倒不擔心準頭。


    眾人沒想到在這當頭居然有人偷襲,眼睜睜地看著鐵丸子投向二人。


    陸何之戰正酣,高手對決,不容分心,兩人雖然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無暇分身去擋。


    丸子疾she出去,卻在勘勘接近兩人的時候被什麽東西擊中。


    砰的一聲,半空爆開巨響,火花四濺,帶著濃濃的硝石味。


    觀戰的人俱都神色大變,哄然散開,仍有不少細碎火星落在一些人的衣物上,引起小小的燃燒。


    沈融陽坐在另一旁,自是不受影響,但是打落那東西,卻是用了內力,氣血浮動,便咳嗽起來。


    雙眼卻移向方才丸子疾she出來的人群處。


    吳祺接收到他的目光,敏銳似洞若觀火,心中一慌,忙移開視線。


    周圍的人很多,他不虞會被發現,卻終究是做賊心虛。


    自己是名門正派出生,這種齷齪心思莫說自己也心虛,若是被師門知道了,隻怕隻有被逐的下場。


    所以他才特地尋了人多的地方,想著渾水摸魚。


    心頭惴惴,狂跳不已,卻還是為沒有傷到陸廷霄而憾恨。


    再想到剛才失手之後沈融陽的那一瞥,便不敢再暗算了。


    那邊長寧的馬車離得較遠,要去相救必然不及,眼見變故平息,這才鬆了口氣。


    在場諸人心思各異,不一而足。


    陸廷霄聽得那咳嗽聲入耳,清冷眉目一動。


    何苦覷準機會,手中劍法變幻,詭譎莫測,竟未給對方任何機會。


    步步驚心,俱都是致命的險招。


    至此兩相交手,正式入了高cháo,餘下眾人停了方才小小的騷亂,專心看這精彩絕倫的一戰。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那場中兩道身影,未曾有過氣竭停手的時候。


    兩人過招已近四百,仍無勝負之分。


    一些江湖前輩,也忍不住心下微凜。


    再這樣下去,隻怕不是一方先死,而是兩敗俱傷。


    兩人的身影幾乎都被劍光籠罩,外人再也無法覷見其間情形。


    隻聞劍氣縱橫,恍如龍吟。


    劍吟聲止。


    光影消失。


    兩人各飛身退了一段距離,靜靜站著。


    何苦手臂、肩頭各被劃了一道傷口,鮮血汩汩而流,他卻不甚在意。


    陸廷霄持劍而立,劍尖抵著地上,血順著袖管從指尖滴落下來,又沿著劍身流到地上。


    半晌,何苦嘴角微微一揚:“此戰如何?”


    陸廷霄吐了兩個字:“痛快。”


    何苦大笑,笑聲暢快開懷,過了片刻,笑聲漸止,他掃了沈融陽一眼,又看了看對麵的對手,嘆了一聲。


    “我真羨慕你們。”


    說罷轉身,劍隨意往身後一拋。


    長寧見二人未分生死,何苦便走,不由震愕,繼而氣急敗壞。


    “何郎!……”


    何苦望了她一眼,淡漠而冷然,轉頭朝李明真:“我欠你個人情。”


    李明真笑眯眯,眼角瞥過遠處的沈融陽,道:“你記著就好。”


    自己思來想去,與其讓何苦拚了命去跟陸廷霄較個高低,不如由他來欠自己的情,以後若是自己想去偷香,隻消讓何苦前去引開陸廷霄,自己便可……


    有何苦在,事後自也不虞追殺。


    真乃一舉兩得。


    長寧見兩人完全無視自己,不由氣急,恨聲道:“你師父的骨灰,你可是不要了?”


    何苦竟似沒聽到一般,錯身而去。


    李明真見她深陷不能自拔,好心點了一句:“滄海門不願因你私人恩怨與北溟教、如意樓結下怨隙,已將何兄的東西完璧歸趙。”


    長寧大驚,複而大怒。“沒有我的手令,誰敢從郡主府偷東西!”


    李明真憐憫地看著她:“那郡主府除了你的兩名貼身侍女,又有何人是你的心腹?”


    滄海門勢力遍及遼國上下,連皇室之中亦有其門徒,長寧郡主,不過也是其中之一。


    如此而已。


    長寧臉色慘敗,隻聽見何苦頭也不迴,淡淡道:“這一戰,是還你昔日情分,自此之後,你我兩不相幹。”


    她怔怔聽著,忘了要追上去,問個子醜寅卯。


    風揚起那雪白的宮裙襟帶,飄然如仙。


    世人隻見那絕世風姿,冰肌玉骨,卻看不見花容月貌下的心情。


    陸廷霄握著劍,並不像何苦那樣隨性拋開,卻是朝著長寧走來。


    長寧看著他走近,手微揚,劍尖指著自己,不由冷笑:“我與你的差距如同雲泥,堂堂北溟教主要殺我不成?”


    陸廷霄不語。


    長寧隻覺得手腕兩處刺痛難忍,不由驚叫一聲,急急後退。


    陸廷霄沒有往前,依舊站在那裏,她低頭一看,自己手筋居然都被挑斷。


    “我不殺女人,廢你武功,是警告。”


    陸廷霄冷冷說罷,轉身便走,朝沈融陽而去。


    長寧心頭一涼,頹然坐在地上。


    侍琴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如在場眾人一般反應。


    “公子,陸公子是贏是輸?”


    半天,沈融陽輕飄飄一句:“和局,莊家通殺。”


    和局?


    和局……


    和局!


    眾人茫然,而後怔愣,最後晴天霹靂。


    侍琴哀嚎:“那賭注呢?!”


    沈融陽狡黠一笑。


    早在此戰之前,他就在江湖中散布消息,設下賭局,此番結果,正合預料。


    所謂生意人的本性。


    jian商,jian商。


    ————


    全卷終,另有番外一則,帶河蟹,明日更,喜歡的同學可以繼續等待。


    【後記】


    因為接下來的番外可能不是所有人都會看,所以後記就先寫在這裏。


    正文故事,到此為止,一段江湖典故,一段恩怨情仇,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沈樓主和陸同誌卻會依舊笑傲於江湖,隻是,筆者的記錄,也就到這裏而已,劃上個句號。


    另有番外一則,帶河蟹,明日更,喜歡的同學可以繼續等待。


    這是我填的最快的一個坑了,有賴於大家的支持與督促,從前《倚天》一文,從05年填到07年,跨了兩年時光,人都散盡了,而今江湖再聚,實乃幸事。


    那會想著自己也許這麽懶著懶著,就不再動筆了,結果因緣際會,竟然又重新挖起坑來,這幾年來,腦子裏積累了無數情節,就是一直懶得去寫,既然開了《天算》的頭,那麽我會繼續下去,把心中的故事都呈現出來,套之前迴複的一句話,我寫的是yy,大家看的也是yy,彼此高興就好。


    接下來要開的新文,是現代背景的兄弟文,內容暫且不透露,有興趣的同學可以等坑開了之後進來看看。


    咱們,江湖再見^_^


    番外·春宵


    公元976年,大宋第二位皇帝趙光義登基,年號太平興國。


    正如這個年號,宋朝拉開了百多年興盛繁榮的序幕,其文化藝術科技成果,一直到數千年後,依舊像天上爍爍晨星,為後世所仰望。


    公元977年正月十五。


    當今皇上登基的第二個年頭,也是他登基之後的第一個元宵佳節。


    一條條街道,布滿了五顏六色的花燈,如同白晝,宏亮通透,一直照到每個人的心間。


    汴京城中仿佛所有的男男女女都傾巢而出,賞燈觀月,幽會猜謎,走到哪裏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哪裏都能看見笑臉。


    沈融陽一直很慶幸自己落腳在這個時代,能親身見證著這個國家氣運的冉冉升起,感受著那份蓬勃的朝氣與清新。


    “笑什麽?”身旁那人問道。


    “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笑自己晚生了十數年,沒趕上太祖皇帝揚鞭策馬,黃袍加身的時候。”


    輪椅被推著緩緩而行,兩人一前一後,在這嬉鬧的人群中卻極是惹眼。


    許多未嫁少女紛紛朝陸廷霄投去多情的眼神,卻被他視而不見。


    “你若早生了十數年,指不定是另一個趙普,說不定,比他更出色。”


    陸廷霄一直覺得,就算這人足不能行,也能憑自己闖下一片基業。


    如意樓便是最好的明證。


    區區一個江湖,實在是委屈了他。


    沈融陽笑吟吟的。


    “縱是滿身榮華,也不及伴君在側。”


    對方沒有再說話,眼中卻染了滿滿的笑意。


    兩人繞了幾條街,見前麵有間小吃攤子,便走過去,跟老闆要了兩碗花生湯圓。


    糯軟滑膩的白玉湯圓,咬開一半,滿口的花生香味。


    比湯圓更甜的,也許是人心。


    湯圓鋪的老闆今晚生意特別好,人逢喜事精神慡,笑得跟彌勒佛似的。


    沈融陽抬眼,覷見身旁路過的男女手中多捏著一張紙,或喜氣洋洋,或若有所思。


    心念一動,不由笑道:“一會也去求個簽吧。”


    “什麽時候信這個了?”


    話雖這麽說,卻無反駁,哪怕身旁這人現在要他去摘月亮,隻怕他也二話不說。


    沈融陽一笑:“應個景。”


    湯圓吃完,兩人隨著人流朝月老廟行去。


    上元燈節又是有情男女私定終身的日子,月老廟的人自然極多,廟祝忙著給來上香的男女解簽,忙得不亦樂乎。


    忽有隻手捏著張簽文伸至他麵前,那手修長白皙,分明是男人的手,卻比尋常女子要優雅漂亮許多。


    不由抬頭看了一眼。


    自己在廟裏多年,鮮少看到如此出色的人,隻是眉目清冷,不大像是香客。


    “解簽的。”說話的卻是另一個人,坐在木製的輪椅上,帶著笑容,顯是比身旁那人要溫煦得多。


    對方遞了半兩碎銀過來,他立時眉開眼笑。


    展開簽文仔細一看。


    薰風拂夏自然涼,花落花開任彈琴。


    天地也解知人意,吹盡黃沙始到金。


    簽文單從字麵上的意思看,素來有些莫名其妙,不是那些專門解簽的,縱你學富五車也難解其意。


    廟祝的目光從簽文移至眼前二人身上。


    “不知是哪位求的簽?”


    “哪位皆可,你說罷。”


    哪有皆可的,難道兩人還共娶一妻不成?


    廟祝暗自嘀咕,滿臉堆笑:“這簽是中吉,順其自然,好事將近,隻須安坐家中,自有媒人提親,佳偶天成,恭喜恭喜!”


    待兩人出了月老廟,沈融陽再也按捺不住,笑得直打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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