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邱鴻高的媽媽和往常一樣出去賣菜了。而他背著工具包,要和他的繼父一起去幫一家人殺豬。剛要出門的時候,邱鴻高突然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很痛苦的樣子。他繼父趕緊跑過來問他怎麽了,邱鴻高說頭痛,痛得不行,他繼父二話不說把他背起來就往外走,準備先送去衛生所看看。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邱鴻高從工具包裏拿出那把殺豬刀,從後麵抹了他繼父的脖子。


    他和他的繼父一起倒在了地上,他看著繼父全身抽搐著,用手捂著脖子驚恐地看著他,血一直往外湧啊湧的。他笑得特別開心,在他以為會看到他繼父憤怒的麵孔時,然而他看見的,卻是他繼父眼裏深深的悲切,那是一種能透進人心裏最深處的絕望。


    “他這麽看著我,讓我真的很不舒服啊,於是我心裏生出了更多的恨。我幹脆撿起刀衝上去,一刀又一刀,就像我媽砍死我爸一樣……等我停下來的時候,他早斷了氣,但是他的眼睛就這麽睜得大大的,看著我。看得我心煩,但我到底還是仁慈的,我沒有剜了他的眼睛,給他留了全屍。我真是太善良了。”說到最後,邱鴻高竟然掩麵抽泣,猶如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哭了片刻,他接著道:“我就這麽一直待到我媽迴來,她進屋的時候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我都動了念頭,想直接把她也砍死算了。可是啊……”他幽幽歎了口氣,“我舍不得,她即便不愛我了,可是我愛她啊。”他這幾句說得情深意重,要是沒有前麵的事光聽後麵的,確實很讓人動容。


    “後來呢?”


    “後來我媽趴在我繼父身上哭了很久,起身的時候給了我一記重重的耳光,然後把我趕出了家門,讓我快走,讓我迴她的老家找我舅舅。”


    “你的意思是她代你去認了罪?”我問。


    “你看你說的,怎麽能叫代我認罪呢?”邱鴻高說到這裏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她本來就有砍死過人的先例啊,我親生父親不就死在她的刀下嗎?她那天肯定是又發病砍死了我繼父,誰又說得清楚呢?”


    邱鴻高真是個魔鬼!


    後來邱鴻高到了他媽媽的老家,找到了他舅舅,不過那個時候,他舅舅早就死了,他舅媽一家搬進了城裏,就把那幾間空屋子留給他落腳了。邱鴻高被他媽媽趕走的時候,神使鬼差地把他繼父那把殺豬刀給一起帶走了。


    邱鴻高又道:“那段時間,我天天夢見我繼父,夢見他血肉模糊的樣子,夢見他死不瞑目的樣子,夢見他老在我身邊。終於這老匹夫把我惹急了,我從箱底拿出那把菜刀就亂砍亂揮,他活著我能殺他一次,他死了我也不怕他!我揮刀揮了大半宿,實在累得慌了,也顧不上那麽多倒頭就睡,結果一夜無夢。”


    “你就不怕報應嗎?”我聽得心裏特別堵。


    邱鴻高趾高氣揚地哼了一聲,傲然道:“哼,報應二字都是嚇唬那些傻子的!什麽報應,什麽鬼神,他們都怕惡人!隻要我比他們更兇更惡,就輪不到我來怕!”然後又喜滋滋道:“我到了這邊之後,每天對著鏡子練習表情,見到人就笑眯眯的。還做了很多善事,誰家有什麽事,我也幫一把,誰有什麽困難,我也舍得給錢給糧。所以外麵都知道我是個菩薩心腸的大善人,嗬嗬,當善人感覺真是好啊。”


    張九炎也笑:“你這個心機,確實深不可測。那你說說,你的那些前妻們又是怎麽迴事呢?”


    邱鴻高嗬嗬大笑了兩聲道:“整天戴著善人的麵具,還是真有點累。把這些都說出來,真是痛快!”他又伸手去端茶杯,手卻又一軟,茶杯再次滾下了桌子。


    邱鴻高驀然警覺,抬起頭問:“你們在茶裏做了什麽手腳?”


    張九炎迴得坦然:“我們哪能做什麽手腳啊,都跟你說了是你身邊的女人們,剛剛有一個正抓起你手來咬呢。”


    邱鴻高咳了幾聲,道:“唉,她們啊。”臉上又恢複了和氣的表情,“我本來是絕不會告訴別人的,但看在和你們談得來的份上,我就都說了吧。”


    邱鴻高說起他的前妻們,表情一下子變得特別溫柔,甚至還夾帶著一絲幸福,可他用這麽美好的表情所講述出來的內容,卻是叫人不寒而栗。


    邱鴻高的第一個妻子,是同村磨刀匠的女兒,名字叫小婉。


    邱鴻高殺豬,殺豬少不了要磨刀,一來二去就和村裏的磨刀匠熟悉了起來。那個時候的邱鴻高是真年輕啊,看起來精精神神一小夥,卻有著少有的老成,做事仔細不說,待人接物還禮貌周到,人品更是沒話說,遠近出了名的熱心腸,又適齡未婚。家裏情況更是簡單,就他自己一個,連可能存在的婆媳矛盾都省了。


    磨刀匠夫婦是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滿意,就在一次接觸中,對邱鴻高表達了想與他結親的想法。邱鴻高心裏挺高興的,但他自知條件不好,不知道他們女兒是否願意。其實小婉心裏對邱鴻高也十分滿意,半推半就地說全憑父母做主。


    這門親事就這麽結下了。小婉父母還拿出全部壓箱底的積蓄,又東拚西湊,給小兩口買了輛貨車,讓邱鴻高在外麵跑車掙錢。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直到那天小婉穿了一條灰白色的裙子,說是表姐從城裏帶迴來的。邱鴻高在看到那條裙子的一瞬間,大腦裏有什麽一直在沉睡著的東西徹底地蘇醒了過來。是了,他媽媽那天砍死他爸爸的時候,穿的就是這麽一套灰白色的衣服,她們為什麽這麽像?是他媽媽迴來了嗎?她幫自己頂罪最後的結果是死了嗎?她恨自己嗎?


    邱鴻高腦子裏很亂,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正一手捂著小婉的嘴,另一隻手把小婉的裙子撕成了一條一條。再看小婉的身上,也是被打得滿身是傷,奄奄一息。


    尋常人家在戰爭之後總會換來和平的一段時間,但在邱鴻高這裏不僅沒有,反而是為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釋放出了他內心全部的黑暗。


    但他有一個他自認為特別好的習慣,那就是無論他怎麽對小婉毆打和施虐,都從來不碰臉和外部任何能看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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