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穆城中。


    客棧。


    窗戶半開,霜白的月光灑落,照亮了移到窗邊的一張木桌,也照亮了單手倚在桌麵上的男子。


    李邵抬頭仰望明月,黝黑的眼眸中閃過絲絲漣漪。


    今日下午,那個彪形大漢最終還是死了,死在了晉升的半途,被羅衣男子稱為血池靈力的紅白水晶絲線,硬生生耗盡血氣而死。


    死相極慘,最後看起來,就隻剩一張人皮披在白骨之上,底下的皮肉內髒等等,似乎都已經消失不見。


    原本李邵還想刨開看看來著,但被羅衣男子出手阻止了,爭論不休之下,還被其趕出須洞。


    “關於白瞳獸的誕生,以及邪炁的侵蝕,還有諸多疑問未解啊……”


    李邵歎息一聲,


    腦海當中閃過多道畫麵。


    第一幅畫麵停在初次遇到的白級白瞳獸,那個穿著髒兮兮鶴氅的紅鶴道人身上。


    “我記得他的修為應該處在煉意境後期吧,如果按照下午那個死去的試驗品來看,他也應要被迫晉升脈輪境才是,但為何根本無有動靜?”


    難道說,是被邪炁侵蝕之後,修為才到達後期的,所以還要等待一段時間,積蓄力量,以待日後突破脈輪境不成?


    第二幅畫麵停在王玄邈變成的白瞳獸與另外兩隻兵級亂戰之上。


    “但王玄邈在感染之前,就已經到達後期的修為,那為何他變成白瞳獸之後,也沒有動靜可言?”


    是因為亂戰的緣故麽?


    紫竹曾言,突破脈輪境的第一步,就是要轉換體內的生命血氣,使其變成血池靈力。


    在激烈的戰鬥當中,一個不小心,性命都要丟失。


    生命血氣的消耗定然很大,故而導致無有足夠充沛血氣轉換,所以停下了麽?


    “可惜,如果在下午,能想到此點的話,說不定就可驗證一番這個想法的正確與否。”


    第三幅畫麵停在那個冷漠青年身體中邪炁人格出現的情形。


    “其似乎是有意等待解開束縛之後,才奮起抗爭,當時還說了幾句大遊話,這已說明誕生一定智慧。


    但按照探聽得到消息,誕生智慧最低也要到達將級,為何出現特例?”


    或許,力量並非誕生智慧的唯一條件。


    還存在另外的因素,能夠讓未達將級的白瞳獸出現智慧。


    那個試驗品存在異常的地方,就在於曾被藥液壓製,幾乎過了三月之久。


    如此看來,這存在的另外因素,最有可能的就是時間。


    “時間越長,就越能出現智慧?”


    若是這麽繼續思索下去,最後星球上的白瞳獸,隻要不死,都會出現靈智。


    到那時,或許會建個白瞳國度,對抗人族麽?


    “而且,那個試驗品也沒怎麽動手吧,生命血氣的消耗應該也是不高,那為何他也沒有晉升之征兆?”


    還是說,能夠自己控製?


    問題一個接一個冒了出來。


    李邵揉了揉太陽穴,稍稍緩解了一下痛苦。


    “罷了,不想這些了,那個大漢雖然死了,但我的計劃,也算成功了。”


    就在那個彪形大漢徹底死亡的前幾秒,王玄邈執念化作的小蛇終於堅持不住,膨脹到極致之後炸裂消散,掙脫束縛的魂籽當即向著陶瓷麵具飄來。


    加上上次融入萬伯魂籽的經曆,這次他終於發現某些不一樣的地方。


    “魂籽融入麵具之後,我的靈魂似乎得到某些補足,活力增加了幾分,對於麵具的侵占速度似乎也是加快不少。”


    原本還想著,如果得到的魂籽執念難以完成,那麽就幹脆忽略算了,反正不完成執念,也不會受到什麽損傷。


    但如果魂籽有著補足靈魂,活化靈魂之效用,那原本的打算就要改一下了。


    變成若得到的魂籽執念不是太過艱難,比如登上九天將大日摘下這種,能完成就要盡力去完成。


    畢竟,這對獲得一具永久宿主也是有著一定幫助的。


    想到麵具,李邵忽然起身,繞過麵前的木桌,來到房間角落放著的一麵銅鏡麵前。


    或許是前幾天還有人打掃的緣故,銅鏡表麵落得灰塵並不多。


    霜白月光灑落桌麵,反光將房間照成淡白,借由月光反射,李邵抬眼向著銅鏡看去。


    黃色鏡麵當中,忽然倒映出一男子身影。


    穿著前幾日重新買過的蒼藍綢衣,身形纖細瘦弱,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


    往上,一張麵無表情的麵孔出現,臉色看著異常蒼白,仿佛失血過度一般。


    漆黑的眼眸開闔間,一股隱隱約約的非人氣息散發而出。


    妖異。


    危險。


    就仿佛站在萬丈深淵之邊一般,你隻能從深淵之側感知其危險,卻不能知曉其到底有著多危險,到底有多高。


    因為……根本看不到底!


    李邵就這麽靜靜的與鏡中自己對峙著。


    一個透過鏡麵往裏望。


    一個透過鏡麵向外看。


    眼神在中間交匯。


    身上的非人氣息越發濃重,仿佛化作一團深沉的黑暗,從身上流下。


    流過地板,淌過房間,蔓延至客棧各個角落。


    在這一瞬間,客棧內待著的所有人,不管在幹什麽,是在睡覺,或在挑燈夜讀,都是同一時間,不約而同地顫了顫身體。


    有些精神敏銳的人,這時已是皺起了眉。


    “起風了嗎?”


    旁邊房間傳來細微的說話聲,聽著是個男聲。


    “我剛才也是感到一絲涼風吹過,夫君,要不我們也趕緊睡了吧?”


    一道細微的女聲迴道。


    “還不成啊,如今我們離了故鄉,沒了田地,沒了收入,要想在縣城活下去,就得拚命,你先睡吧,我在算會賬本……”


    男聲似乎考慮到周圍房間睡覺的房客,越說聲音就越是微小,到達最後,已然弱至不可聽聞。


    一道烏雲剛好飄過,遮擋了明月片刻。


    室內的光線瞬間暗淡下來。


    黃色鏡麵上隻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卻看不清人影到底是誰。


    “唉……”


    一道低沉的歎息聲忽然響起。


    深沉的黑暗仿佛受到某種感召,飛快向著房間退迴,仿佛一隻大章魚正在收迴它的觸手一般。


    最後流上蒼藍綢衣,緩緩隱沒身體深處。


    客棧中所有人又都不約而同地抖了抖。


    上次抖動是因為生命體本能隱隱示警,帶來感覺自然不太愉快,但此次抖動卻是因為察覺危險源已經退去發出,卻是放鬆的。


    那些精神敏銳之人,現在也是鬆開了眉頭。


    烏雲緩緩飄過,被遮擋的明月重新出現。


    皎潔的月光灑落,為房間重新帶來光亮。


    “症狀越發嚴重了。”


    李邵怔怔看著銅鏡內的自己。


    嘴角微扯,似乎想要做出一個笑容,但怎麽看怎麽覺得詭異,完全就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


    “這便是融合麵具帶來的隱患麽……”


    前世隻是一個沒出過大學的學生,連雞都沒殺過,怎麽降生這個世界之後,變得如此殺伐果決?


    聯想自己所作所為,包括但不限於附體唐瑾,算計王玄邈,解刨屍骸,強迫試驗……如此種種。


    而發生變化的根源,李邵迴過神來之後,經過探查便已查清。


    那副陶瓷麵具!


    麵具當中無有血肉依存,也無致使生命體產生種種情緒之能力,因此,越是融入麵具,靈魂便越是冷靜,淡漠。


    也越發……非人!


    “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


    李邵自語了一句,略有波動的眼神重新變得淡漠起來。


    “這般變化,也不是不好。”


    ……


    翌日。


    劉長仁頂著一雙黑眼圈,緩緩從木床上半坐而起。


    轉頭向著窗戶看去。


    金黃的晨曦灑下。


    “已經到了大早上了啊,u看書 .uukan 怎麽我還感到很是困倦……”


    打了個哈欠。


    “對了,似乎昨天夢到一個比天還要高大的怪物從地底鑽了出來,具體什麽模樣卻又忘記了,隻記得那是一片無法形容的深沉黑暗……”


    想到此處,劉長仁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睡意什麽的,一下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沒想到我竟然做噩夢了。”


    簡單洗漱一番之後,劉長仁站在李邵門前,伸手欲要敲門,卻忽然想到什麽,手掌急忙停在半空。


    “對了,昨天先生吩咐過我,中午之前不要進去打擾,因為早上的事,差點忘了這茬。”


    “那接下來我要幹什麽呢?”


    劉長仁迷茫起來。


    李邵說話算數,在昨日便已將剩下的補髓丹給了。


    雖然因為試驗清除毒力之緣故,少了半枚,但對恢複力越發強大的融合者來說,少個半顆問題不大。


    按理說,現在他是重獲自由之身,可以隨意來往,但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他還是決定……繼續跟在李邵身邊!


    迴憶起昨日。


    當說出跟隨之意時,李邵問詢他原因,他也如實迴答:“我煉出來的道意是得自您的,如果我想繼續前進,就隻能繼續跟在您的身側修習。”


    而李邵隻是愣了一聲,隨後便答應了他的請求。


    思緒飛散一會,很快迴過神來。


    “對了,自我來到安穆城之後,就好像沒有好好逛過這座城池,不若乘著今天這個機會,好好看上一遍。”


    劉長仁旋身離開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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