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雲微微閉上了眼,吸了口氣,又緩緩睜開眼睛,眼眸中,倒映著柳芊芊的倩影——他仿佛覺得,自己是無福消受這般待遇一般,便道:“我自己來吧。”


    他的聲音,有一絲沙啞和虛弱,畢竟他好幾日不曾飲食,隻是從斷魂窟跳下來之前,在瀑布邊喝足了水,畢竟頭上受了這麽重的傷勢,剛醫治完畢,此刻自然是虛弱之極。


    可他的聲音裏,卻有著那一分淡定和從容,還有目光裏的一絲堅毅,柳芊芊知道,這樣的人,從不肯輕易受人幫助和恩惠的,遲疑了下,柳芊芊緩緩將藥碗送到了阿雲手邊。


    阿雲接過了藥碗,起初手裏有著一絲的顫抖,但隨即穩住了,柳芊芊倒有一絲詫異,她沒曾想到阿雲竟然還可以這般穩住藥碗——他這完全是依靠著多年的刀法和本能,手上這才能穩住的。


    阿雲右手端了碗,左手緩緩的捏起湯匙,一匙又一匙,終於將一碗的湯藥,都喝了下去。他知道在這裏,隻有趕快好起來,才不至於給人添麻煩,他骨子裏向來是不喜歡給人添麻煩的。


    阿雲的頭上,纏滿了紗布,很虛弱,卻很堅定和從容,仿佛一頭受了傷,在舔舐傷口的野狼。


    雖然他的頭發都被剃光,可從沒有一絲的滑稽可笑,也不會有人去笑話他,而頭發,總還會慢慢長出來的。


    喝完了藥,柳芊芊低聲道:“你好好休息,一會做好了飯,可以吃一些雞湯和稀粥。”見阿雲也沒應話,便端了藥碗,緩緩退了出去。


    晚飯做好了,是燉的一隻肥雞,還有炒了兩個菜,一大鍋米飯,熬好的小米稀粥。在這山莊裏,即便是來了客人,也不必大張旗鼓的鋪張浪費,隻不過是家常便飯,多燉了一隻肥雞罷了。


    柳芊芊端了碗雞湯和米粥,進了裏屋,去看著阿雲慢慢地吃下,道:“我知道你和你朋友都是好幾日不曾吃飯了,不過你此刻受傷,隻好吃一些稀粥,若是吃多了,頭腦裏的壓力過大,於傷勢不利。”


    阿雲隻是道了聲:“好。”


    風流和孫爺爺、於嬸、柳芊芊以及小柔,也沒有主仆之分,大家都是在一起同桌吃飯。他們都是飯量不大之人,這自然是便宜了風流,他吃了不少燉雞,又吃了好幾碗米飯,跟著孫爺爺也喝了不少黃酒,感覺這才有了飽意,將這幾日虧下來的飯都補了迴來。


    柳芊芊道莊主這幾日有事,不能迴來,便讓風流和阿雲在這邊好好靜養,不要多想他事。小柔更是坦言道:“你們兩個也算有緣分,到了這山莊裏,便出不去啦,先住在大莊主家裏,等迴頭大家幫你們蓋了房子,以後便在這山莊裏和大家一起生活。”


    風流一想起來在這莊子裏不能出去,心中便是無奈,卻也配合笑道:“那可是好得很,在這世外桃源之地生活,必然是安逸祥和的,乃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是夜,柳芊芊本來安排了另一間客房,但風流卻執意留在阿雲房裏,說是要看護著阿雲,同為男子,有些事照看時也方便一些,柳芊芊和小柔便也沒有再多說,而小柔去送了醉意微醺的孫爺爺迴去了。


    風流在阿雲房內,知道他不宜費神,便也不去和他說話,隻是讓他好好休息,而他自己,一直熬到了後半夜,也是伏在桌邊,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迷糊之間,風流竟然做了個夢,夢到了自己和阿雲其實並沒有從斷魂密窟脫困,而是一同被困死在了斷魂密窟之內。


    眼下綠柳山莊的一切,不過是二人彌留之際,靈魂出竅之後,幻想著的幻覺罷了。


    似乎是夢,卻又如此真實,而且這裏的環境與生活方式,與世俗完全不同,這才是人世間從未見過的夢景,更重要的是阿雲也不認得自己了,隻有自己一個人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摸索和思考,身邊沒有可以信任的人。


    這一切,都是這般的詭異,莫非自己和阿雲真的已經死在斷魂窟了,這綠柳山莊隻是魂魄夢境?


    風流醒來後,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甚至都有點懷疑自己的感知了,掐了掐自己手心,感覺到紮心的疼痛。


    這綠柳山莊,很像是夢境,但大抵不是夢境吧。


    翌日,清晨,風流被窗外嘰嘰喳喳的鳥鳴聲吵醒,睜開眼時,外麵已是天光大亮了。風流打個哈欠,伸了懶腰,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腰身,站起了身。看阿雲時,還沉睡未醒,風流輕輕推門,走了出去。


    卻見正廳的桌子上,寫著一個字條:廚房有飯和藥。看字跡還很稚嫩,想必是小柔寫的。風流微微一笑,去了廚房,便聞到了小米粥的香氣和藥材的苦澀氣息。鍋子裏,熱的還有糯米飯和小菜。


    卻不見柳芊芊和小柔、於嬸他們,看時間已經是日上三竿了,想必都出去工作了吧。風流便自顧自的先吃了早飯,又給阿雲端來了湯藥,盛了些稀粥,吃了一點飯。


    風流左右無事,便把鍋碗都洗刷了幹淨,然後把牆角的幹柴都劈成易燒的小段,把本就幹淨的房屋又裏外打掃了一遍。


    一時無聊,見阿雲傷勢已趨於穩定,甚至可以自行坐起,風流便低聲道:“老大,你在這邊再好好歇息兩天,不要下床,我去這山莊裏裏探查探查,這裏……奇怪得很,簡直不像是人間之境。我昨晚做了個夢,也是匪夷所思,心神不寧,甚至有些惶恐不安——我還是去外麵探查一番吧。”


    風流出了門,見外麵稀疏的行人,都在忙碌著,鐵匠在打著鐵具,豆腐店在做著豆腐,染坊在染著布匹,衣店裏掛著鮮豔的衣服……也有不少人在鍛煉身體,或者準確說是在練武強身,有些則去田地裏打理著莊稼或是蔬菜,抑或者養著的果木花草。


    有些人見了風流,都是熱情的打著招唿,風流一一迴應著。


    衣店裏的女老板,甚至招唿著風流:“遠方來的客人,若是需要衣服穿了,便來店裏給你量身製作。”風流笑著稱謝,見這女老板二十七八歲,衣著是緊身的黑色,更顯得身材凸凹有致,麵容姣好,柳葉眉兒細細黑黑,唇紅齒白的,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道日後有需求必然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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