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雲不說話了,連風流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這個故事非但淒慘,而且荒唐,甚至會顛覆你的想象,你以為隻要拚了命的努力,總會有好的結果,可這個世道,又怎麽能盡如你以為。


    姬星宇又歎了口氣,接著道:“還有,那馬寡婦呢?你還記得不?就是那個風騷的寡婦,丈夫戰死在了邊關,年紀輕輕,才二十多歲就守了寡的那個馬寡婦。”


    阿雲點了點頭,道:“記得,鎮子後街的馬寡婦。”姬星宇所說的,都是幼年之事,那時阿雲雖然年幼,卻也已有了記憶,這些記憶深刻之人,自然記得。


    姬星宇接著道:“不錯,就是她,長得很漂亮,腰很細,和諧也很大,一雙的大眼睛能滴出水來,勾搭了很多男人的那個馬寡婦。有次咱們兩個還去窗外,偷看她怎樣和男人行那苟且之事,被發現了之後把咱們趕出來那個馬寡婦。”


    原來阿雲還有這般的神奇經曆,風流不覺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阿雲臉上也微微紅了下,道:“是長得挺好,不過卻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丈夫死於邊關,不守婦道,不安心養育子女,偏不甘閨中寂寞,做那傷風敗俗之事。”


    姬星宇又是冷笑,搖了搖頭,道:“你那時還小,雖經人事,卻又不通人情世故,你倒要說說,有力氣的男子,終日上山砍柴打獵,下地種田,勉強能夠活口,遇到了災荒之年,還要一家人跟著挨餓,你讓一個弱女子帶著一雙兒女,又該如何過活?”


    是啊,一個水性楊花的寡婦,又何嚐不是一個含辛茹苦的母親,在這戰亂災荒之年,又該如何能夠活下去,如何能夠養活一雙兒女活下去。


    阿雲不說話了,有時候你看到的,未必是你看到的,你以為的,未必是你以為的。


    姬星宇接著道:“馬寡婦是很髒,很賤,可你可知道,她完事之後,隻是要了男人的一碗糙米,隻是為了讓自己的一雙兒女不再挨餓,她有什麽錯,又有什麽錯?當一個母親為了自己的子女,受盡屈辱,強顏歡笑,隻是為了賺取那一碗糙米的時候,又有什麽錯?你告訴我,馬寡婦有沒有錯,要是馬寡婦沒有錯,那是誰錯了,是誰的錯?”


    阿雲依然是不說話,姬星宇吸了口氣,壓製了紊亂的氣息,緩緩道:“所以,你可知道,馬寡婦的結局是什麽?”


    阿雲依然不知道,他離開小鎮已經很久了,這些事情,又哪裏能夠知道。


    姬星宇幽幽道:“也真是可笑,那些男人們也是下賤,自己家裏都快吃不上飯了,看到別的女人穿的暴露一點,再拋個媚眼,就走不動路邁不動腿了。還偷偷把自己家的糧食偷來一點給馬寡婦,去享受那一刻蝕骨銷魂的溫存。放著自己家裏的妻子不要,非要做那折本生意,去賠了糧食,這緣由,風流兄弟想必懂得吧。”


    風流哈哈一笑,道:“我懂,我懂,男人就像小孩子一樣,自己有再好的玩具,玩的多了也會厭倦。若是發現別人的玩具,尤其是漂亮的自己沒玩過的,那想方設法也要玩上一玩的,哪去管接下來的幾天是不是要挨餓,全家老小是不是要挨餓。”


    姬星宇也想笑道:“是啊,這道理你懂得,那些男人的婆娘們卻不懂的,就算懂得也不會容忍,聯合起來告到鎮長那裏,又抓了馬寡婦,毒打一頓,沉塘浸了豬籠。馬寡婦死的時候,她的一雙兒女就偷偷躲在一邊看著,在別人眼裏,馬寡婦是個肮髒下流的賤女人,可在兩個小孩子眼裏,那何嚐不是最溫柔最疼愛他們的母親。


    “馬寡婦死的時候,眼裏沒有絲毫的恐懼,也沒有絲毫的怨言,當然,也不會有一絲的懺悔,那是她也知道自己咎由自取,隻是眼中卻充滿了絕望還有不甘心。你可知道,馬寡婦死之後,她的孩子,誰又去撫養……”


    風流也無話可說了,一個母親,帶著一雙兒女,本就艱難過活,現在母親死了,小孩子除了淪為乞丐,再無別的出路。


    姬星宇歎氣道:“所以啊,我倒想要做個好人,可我又該怎麽做個好人,怎麽來救活馬寡婦一家,怎麽來拯救這個世道,誰來教我怎麽做個好人。”


    所以,我又該怎麽做個好人。


    阿雲不說話,風流也沒話說,姬星宇卻又接著道:“可怕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故事是真實的。這是尋常年月,大家還能熬過來,你們可知道,遇上了大旱、蝗災,鬧起了饑荒,又該如何過活。


    “西南邊陲,到處都是大山,沒那麽多良田,往來交通閉塞,人們也出不去太遠,便格外的貧窮落後,非比中原江浙富饒之地,多有餘糧,災年也能挺得過來,在這裏啊,前些年的那場饑荒,到家又是怎樣過活的……


    “遇上了災年,林子裏的樹木,樹皮都被啃食精光,草根都再也扒不出來一條,灶膛裏三個月沒一點煙火,鐵鍋都已生了鏽。人們都是皮包骨頭,眼窩深陷,躺在外麵等死的模樣。


    “朱二哥,那次早晨帶著他的獨苗兒子,說是去外麵打獵,把纏綿病榻的老娘留在了家裏,便入了山。可是山裏小點的野獸也早已被獵得精光,大點的豺狼虎豹,隻有最精壯的獵人才能捕獲,朱二哥餓得走路都搖晃,又怎麽能獵獲。”


    說到這裏,姬星宇又停頓了下去,似乎心情已頗為激動,直到了片刻後,才又接著道:“可是到了晚上,朱二哥竟然運氣極好,真的打到了肉,隻是跟他一起出去的兒子卻不知道哪裏去了。他把肉烤熟,喂給纏綿病榻的老娘吃,他老娘雖然躺在床上幾乎不能動彈,可心裏又不是糊塗的,又怎麽不知道這肉,是哪裏來的。”


    阿雲和風流依然沒有說話,因為他們聽到的故事,原本隻存在書本裏,甚至人們口頭避諱,都不曾提及過,可這樣的事情,卻真真切切的發生了。易子而食,這種泯滅人性,慘無人道的絕望和無奈,縱觀千年的曆史,又能有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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