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年輪在旋轉。


    林公館被充公,小鍾與二姨太隻好一起搬到林家用於度假的這座城郊結合處的別墅。因不忍占用恩人住房,也為避男女之嫌,他住在門房;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充當看門人角色。而對具有“敵偽軍官太太”這一敏感政治身份的二姨太,惟恐她再遭受新的意外打擊,隻好安排在閣樓,從未對他人說起;尤其經曆解放初期的幾次“運動”後,更不敢披露她的行蹤。


    記憶的年輪在旋轉。


    “度假別墅”內,二姨太的病情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與常人無異,犯病時便又哭又笑;小鍾,則悉心照料,從無怠慢和厭煩。二姨太每恢複常態時,都感覺非常過意不去。多年來,亦有多人打這座宅子的主意;但一經涉足其間,便因其“詭異”而“退避三舍”。從此,“鬼屋”的傳說不脛而走,“真的!那裏常鬧鬼,據說是一個偽軍官姨太太屈死的冤魂,連那個看門人都住在外邊。”


    “鬼屋”名聲在外,為保證緊急情況下不致二姨太行跡暴露,那時的小鍾在自己的門房內挖掘了一間地下室,必要時將她藏匿在那裏。隻是一時疏於防範,在那個“不信邪”的年代,二姨太與那些單純的“紅衛兵”小孩們“遭遇”,釀成人命;所幸在這個崇尚科學的國度,當時被解釋為“幻覺“而作罷。


    而之所以這麽多年沒有揭開“鬼屋”謎底,正像這時的老鍾頭所說:“有些人信仰的‘主義’隻在口中,‘鬼’卻在心裏。”


    記憶的年輪在旋轉。


    上天捉弄人,總是讓一些不恰當的人,在一些不恰當的情況下,於一些不恰當的場合相聚。


    那天,小鍾在外遭遇不順而情緒低落;便一頭紮進酒館,一心以麻醉作為鬱悶的替代品。


    迴來後急著到閣樓去送飯,那裏幽暗的燈光如蟬翼,給眼前蒙上一層薄薄的光暈,隻見一個女人蛇般蜷曲在床上。


    她見他來,急忙坐起,“林苑,你終於來了!”邊笑著說,邊在他毫無思想準備時,解開上衣紐扣;他看見了她蘇胸上那雙聳起的豐腴,投石子於水中,不由泛起一池漣漪。他越怕,她的笑容越嫵媚,隨之是以全裸的柔潤白皙的胴體來攫取他的理智。


    小鍾告誡自己,必須壓抑自己的情感,堅拒那芒刺般的眼波來侵,同時以彼此熟悉的交流方式勸阻對方:“三太太,你不要這樣。”


    “林苑,不要叫我三太太,我有名字,你還是像過去那樣叫我櫻桃好嗎?”她收斂了笑容,目中漸漸蘊淚,說著便將櫻桃小口湊進他的麵頰,連吹出的氣息都是櫻桃味。


    女人的眼淚是最有效的武器,可以使偉岸男子繳械,使鋼鐵般的意誌投入溫情的熔爐而融化;於是,伊甸園的禁果被偷吃,嫦娥爬上天梯,欲望登陸月球……


    事後,小鍾常常自責,盡管自己一直暗戀著櫻桃,但畢竟覺得對不起林苑,除了送飯或有其它重要事情,更不輕易上樓;而且,不斷約束自己盡量不要飲酒,也盡量少單獨和她在一起。


    然而,他畢竟不是柳下惠,而隻是俗世的產物——一個男人,一個徹頭徹尾的單身男人……


    九


    記憶是cháo濕的,厭世者成了遁世者。


    老鍾頭的記憶如怨婦手中的針,企圖將零散片段的往昔與今朝fèng在一起。


    往事與現實隔了一層紗,兩位年邁人一生的關係遂有了迷離色彩;咀嚼其相濡以沫的人生況味,體味其跌宕起伏的情感曆程,林森不無感慨。


    特殊的“語言”交流方式繼續著。


    “鍾叔,恕晚輩冒昧,您和二太太相廝守互依存這麽多年,為何不履行法律手續堂而皇之同居呢?如果過去是出於政治原因,那麽如今社會環境已寬鬆,且國共兩黨關係已改善,又何必呢?”


    “盡管我愛櫻桃一生,但她真正愛的還是你先父。”下意識地,老鍾頭已直唿二姨太名字了。


    “當今世界大多國家都施行‘一夫一妻’製,我們所僑居的國家也是;其實,即使先父仍在世,因家母尚在,他和二太太的婚姻也應宣告無效了。”


    “唉!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啊。就這樣,老朽已愧對你的先父啦。更何況我們已習慣了這樣生活,貿然公開還是不很適應。不過……”說到這裏,老鍾頭大搖其頭,亦若有所思,“五十多年了,與你父親失去聯繫,不知那邊都發生了什麽變化?”


    “其實大太太也算遭了報應,她早在50年代就因病去世。此後不久,舉家由台灣遷到x國,父親又娶了家母,先後生下二哥林林和我。”林森話題一轉,“先父在世時,一直多方打聽國內情況,了解到鍾叔始終為我們堅守這一門戶,非常感激;他叮囑我,一旦有機會迴國,首先要投奔鍾叔。他雖也念念不忘二太太,隻因曾將她託付與您,又了解您的為人,卻未能知其下落,隻道她早已不在人世了。”說到這裏,又略加遲疑,“晚輩有幾事不明,還望鍾叔指點迷津。”


    老鍾頭點頭示意,“請問。”


    “現在看來,我初來乍到那一天,在門外遇上的就是二太太,當夜也分明聽到她在閣樓上的哭笑聲;而您恰恰在此時出現,在您加以掩飾後,閣樓上果然從此不複有動靜了。對這些,晚輩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我暗中時刻關注著櫻桃。她常年呆在閣樓上,光線和空氣都不好,肯定對身體不利;每當她病情穩定時,我便鼓勵她在黎明無人之際到外邊去跑跑步。那天她遇上你,開始時錯認為是你的先父,細推斷又覺得年齡不對。因為你長得確實太像你父親。迴來後,她就犯病了;我料到她會驚動你,便上來哄勸她,同時是做工作要她迴到門房的地下室去。此時我看到你房間的燈亮了,便又來安撫你。”


    “哦,還有給尤雅下毒的事。那天,我寫字檯上的紙條明明不是鍾叔您的筆跡。您是否知道是誰發現了美容膠囊的秘密?怎麽發現的?二太太又為什麽要害靚靚?”


    “此事是櫻桃發現的。她在我那裏生活一段時間,待病情穩定後,提出要趁你家中無人時到閣樓的夾壁牆裏取自己藏在那裏的東西,不期看到意外的一幕。本以為你在尤雅來後,已經把靚靚辭退了,誰知她原來在這裏沒有走?尤其是看到她正在‘偷梁換柱’,用你買來對付老鼠的鼠藥對付尤雅,將鼠藥與一粒粒膠囊中的粉末兌換!於是,櫻桃趕緊離開。她想起自己當年遭遇,與被害者同命相憐;就趁靚靚去衛生間的機會拿走了桌上兩瓶膠囊中的一瓶,放在你的寫字檯上,並留下紙條。”


    聽到這裏,林森不禁目瞪口呆。


    “不錯,是我,是我發現的!”二姨太開口了,對著林森大叫,聲音像困獸的哀鳴,“林苑,你好狠心!我平生最恨心腸歹毒之人,當年我受別人殘害時,你不為我做主;現在又縱容這個小賤人下毒害別人,還想讓人家當營養品服用,慢慢中毒死去,你們好逃避責任?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哈哈!蒼天有眼啊……”歇斯底裏的宣洩吞噬了壓抑心理,她又渾身顫抖著撲向靚靚!


    而此時的靚靚,對來自“女鬼”的再次威脅,似已沒有反應,卻隻是麵無表情地一味“格格”發笑;一對失神的眼睛,猶如兩盞未扭亮的燈。倏忽,淚珠又簌簌滾落……


    剛才,大家隻顧交流,誰也沒有注意到她。她在飽受驚嚇後,精神本已瀕臨崩潰;被林森解救後,才稍微穩定下來。而隨之耳聞目睹真相畢露,畏懼於日後的牢獄生涯,精神便再也無法支撐,她瘋了!


    十


    “丁零!丁零!”小樓的門鈴被撳響。


    打開大門,看到兩個警察。


    “我們是公安局刑偵處的,根據林森先生報告的案情,我們已經立案偵察,現在來向你們有關人等核實情況,希望你們積極為我們提供真實線索。”警官甲道。


    “作為公民,願意配合。”林森道。


    “司法鑑定中心對林先生提供的兩瓶美容膠囊的化驗結果證實,與尤雅女士所中劇毒成分完全一致,也就是說每粒膠囊中都含有大量三氧化二砷。”警官乙道。


    “好了,那我們現在就開始調查。”警官甲道。


    “不用查了,事情都已經清楚了。”林森道。


    “說說看。”警官甲道。


    “是我幹的。”林森道。


    “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幹?”警官甲詫異道。


    眾人愕然的視線也都聚焦在林森臉上。


    “因為我愛靚靚,想娶她為妻,尤雅無疑是個障礙。”林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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