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日子就合該這麽細水流長地過下去,可有一日這山中的平靜卻被打破了,起因是一顆從天上落下來的小星宿。


    那星宿不過三四歲孩童大小,身上一閃一閃地亮著淡淡螢光,他從雲端落下,瞧見了那扇被放在樹梢上掛著的齊物歸元鏡,便一蹦一跳地跑到近前細看,看清鏡中兩個鏡靈後他微微吃了一驚,剛想伸手去拿,後領便被什麽東西提拉起來了,他轉頭去看,卻是隻大眼睛長犄角的梅花鹿叼住了他,近前還站著個眉眼如畫的青年,對方臉上帶著溫和笑意問道:“你想拿這鏡子?拿不走的。”


    似乎是為了印證這句話,鏡中一龍一魚都作勢要來咬他,神色嚴厲地擺出了攻擊的姿態。


    樂正鯉所言非虛,這鏡中兩個鏡靈仿佛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在他們兩個身邊,百丟不走,有一迴樂正鯉起了玩鬧心思將那銅鏡從九重天上扔進了東海,不到一盞茶時間,那鏡子便又出現在了山上,連一絲水跡也無,似乎半步不願意離開他們似的。


    小星宿使勁兒掙紮了一番,掙脫鹿口的束縛,對樂正鯉說道:“你們兩個在一起,這鏡子當然拿不走啦。”言罷又看了一眼樂正鯉和站在他身旁的殷冉遺,皺了皺眉頭:“可真是奇怪,你們兩個怎麽還在一處呢?”


    樂正鯉聽得好笑:“你這是什麽話,我們兩個怎麽就不能在一起了?”


    小星宿看他一副根本不相信自己話的模樣,微微撅了撅嘴巴,解釋道:“你們兩個沒有姻緣線,本來連認識都是不應該的。”他說得十分認真,身上光芒微微亮了幾分,殷冉遺卻是麵露不愉,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小錦鯉教得懂情識愛了,怎麽卻出來一個來曆不明的小星宿,言之鑿鑿地說他兩個連認識都不應該?


    他心中不滿,指尖一彈就是一團火焰,暗忖著這小星宿要是再胡說八道,那就把他燒成塊黑炭。


    小星宿不曾留意他這番動作,倒是樂正鯉注意到了,於是朝殷冉遺笑道:“他說我們兩個不該認識,可我們已經認識了啊。”


    他隻一句話就平息了祖龍怒火,後者瞟了那小星宿一眼,朝前頭的梅花鹿微微點了點頭,便攬著樂正鯉的肩膀轉身欲走,那被梅花鹿叼在半空的小星宿立刻急了,自己這迴專門來仙山上就是要來找這兩個人說正事兒的,怎麽正主反倒不聽他講話了呢?


    小星宿急得不行,朝前麵兩人喊道:“你們兩個根本沒有姻緣線,若是非要扯在一起,天道也是不許的啊!”


    此言一出,前頭兩個人果然停下了腳步,迴頭來看他,異口同聲道:“不許?”


    小星宿見他們迴頭,鬆了一口氣,又問道,“被剝了一縷生魂,你們兩個就不覺得奇怪?”


    “齊物歸元鏡,可從來沒傳出過能剝人魂魄的事情……”


    那小星宿臉上的天真神情忽然全部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從骨子裏蔓延出來的冰冷無情:“你們可要和我打一個賭?”


    天界,斬龍台。


    頭頂天際雲譎波詭,圍在那斬龍台側的仙妖莫不竊竊私語:“瞧見了沒,那條華美無比的黑龍就是九重仙山上的祖龍!這麽多年了,我倒是頭一次見著!”


    “聽說是甘願自貶的?好像是為了入輪迴道?這可真是奇怪,咱們辛辛苦苦修煉成仙不就是為了不入輪迴跳出六界?怎麽還有自己情願墮入輪迴道的?”


    “還有他旁邊那尾錦鯉,瞧那鱗片顏色,可是比太陽星還要耀眼三分,據說是這祖龍從東海裏撿的?你說說這運氣,這麽就能隨手撿到這樣的寶貝?”


    旁人如何說道,那斬龍台上的兩位卻是不曾在意的,這兩個似乎忘了斬龍台是什麽樣的地方,金鱗錦鯉正死活不願意挪窩,“我就在這裏守著你,別想趕我走。”


    他如今已習得天理人倫,再不是當初那個蠢蠢笨笨的小錦鯉,這樣撒嬌耍賴似的的一麵很少見了,祖龍眼底露出一絲極淺淡的溫柔笑意:“我怕斬了龍角醜得很,你見到就不喜歡我了。”


    小錦鯉若有所思地擺了擺尾巴,“噢,那是的,光溜溜的像條地龍,那就真不好看了。”


    祖龍不以為忤,反倒笑了:“正是如此,所以你還是不要見的好。”


    小錦鯉卻又道:“那我把自己的魚鰭分給你,你到時候頂在頭頂上就不醜了。”


    他說得分外輕巧,可那魚鰭乃是小錦鯉一身修為最為要緊的所在,哪裏是說分就分的?祖龍微一皺眉,正待說話,小錦鯉卻忽然一跳,落到祖龍胸腹之下,岔開話頭道:“我把我自己藏的好好的,你別趕我走。”


    斬龍時天雷加身,便是藏在祖龍胸腹之下也不能保得萬全,祖龍知道對方是要藉機替自己分擔幾許雷劫,心下一軟卻是不再開口,倘若今日他兩個角色對換,那麽他也是心甘情願要替對方分這雷劫的。


    將心比心,他再不能開口趕小錦鯉走,便略略盤起身子,又昂頭沉聲道:“如今自貶遭劫,殷冉遺無話可說,隻有一條,待踏上輪迴路時,我要親自送他。每一世。”語畢一縷金光破開天際將他和錦鯉籠罩其中,竟是祖龍以身立誓。


    天際那白發青年低頭摩挲著手中銅鏡,看那兩個小小鏡靈也擺出和祖龍錦鯉一般無二的姿態來,忍不住嗤笑一聲,曲起手指彈了彈鏡麵,道:“都說天道無情,你也算得上是天道分身,與我算是半個兄弟了吧?怎麽竟肯幫這兩個,還收了他們一縷生魂藏在鏡中,倒是叫我好找。”


    另一頭,數道天雷接連落下,逼得圍觀眾人不得不得推到數重天外才能避免殃及池魚,而那斬龍台上先是落下大滴大滴的鮮紅血珠,後那血液又如小溪涓涓流淌,順著漆黑如墨的台階流下,祖龍鮮血自含極陽火氣,漸漸將刑台腐蝕開來,血液從天際落入凡間,殷紅血色染在哪裏,那裏就從此水源幹涸寸糙不生。


    “我不懂情。”白發的青年看著鏡中祖龍鏡靈隨著殷冉遺所遭雷劫而斷了龍角,淡淡說道:“你剝了他兩個一縷生魂,他們便因魂魄不全而不能快些懂得情愛,不過到底還是明白了……大道無情,他們這是逆天而行,辜負數萬載修為實在可惜,隻是,錯了就是錯了,該受的罰也不能逃。”


    最後一道雷劫落下,烏雲漸散,一條玄鱗巨蟒自繚繞雲霧中顯露身形,他低頭看了看胸腹下那尾失了魚鰭的小小錦鯉,一雙金色豎瞳中露出一絲溫柔來,低頭將錦鯉銜在口中,那剛硬不遜於龍尾的蟒尾狠狠一拍,將那斬龍台拍了個粉身碎骨,這才自雲端一躍而下,直奔輪迴。


    都說是天上一日人間一年,這巨蟒銜錦鯉自雲端現身,見到凡間不少地界都幹旱如火燒,知道是自己斬龍時落下的龍血所致,便順道引了東海海水,又聚雲引風,所過之處無不降下甘霖,求雨眾人隻見雲端隱隱有氣勢凜然的巨蟒銜錦鯉而過,紛紛跪拜稱神,更有修廟鑄像者不知凡幾,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單說那斬龍事畢,被青年握在手中的銅鏡自鏡底蔓延出一縷縷金色靈氣,白發青年眉目一凜,迅速將那靈氣握在掌心,他低頭看了一眼銅鏡,卻見鏡麵雖光可鑑人,但鏡中倒映不出任何事物,連原本棲息其中的鏡靈也不見了,當下微微挑眉:“也罷,這鏡靈已成,你也沒了天道所賦,就隨他們去吧。”言罷抬手一拋,將那銅鏡遠遠扔到了凡間。


    “你往日隻和我在一起,不曾明白天倫之樂手足之情,我方才瞧過了判官文書,這一家乃是當世的大德大善人家,養在這府裏該是錦衣玉食的。”


    略顯虛弱的小錦鯉聽得巨蟒神識,搖了搖尾巴,似乎有些不明白:“你什麽時候瞧的文書?我沒瞧見。”


    巨蟒道:“我讓他翻給我看的,看來那天道化身雖然無情,倒也不算無義,他既允了我世世送你入輪迴,那這百世輪迴且當做修行便是,我自然會來尋你。”


    小錦鯉的心思到底鬆快許多,輪迴如何,道消身死又如何,左右他們兩個是在一起的,世間再沒有比這更令他快活的事情,當下竟微微笑了笑:“我也會尋你的。”


    巨蟒用尾巴尖兒繞到前頭來撥弄了一下小錦鯉:“好。”他又撥開身前叢叢魂魄惡鬼,道:“這迴去的是人道,可瞧見那個正在藤蘿架下小憩的女子了?便是你這一世的母親,我送你去。


    “嗯,我是不是要在她的腹中呆滿十月?我一出生你就來好不好?”


    巨蟒被他這話逗得笑了起來:“好。”


    “夫君……”


    女子端著茶水裊裊婷婷地走進了書房,站在桌邊微微紅了臉頰,似是有些羞於出口:“我昨天啊,做了一個夢。”


    “嗯。”她的夫君正細細研讀兵法,聞言放下書本,有些疑惑地看著她,應了一聲。


    女子捂嘴一笑,“我夢到一條玄鱗巨蟒銜著一條金鱗錦鯉,那錦鯉還跳到了我的肚子裏。”


    那男子皺了皺眉頭,“你是不是又去看寺廟裏那個石柱了?我就奇怪了,這等以訛傳訛的事情,什麽蟒送甘霖啊,你瞧著也不覺得害怕?”


    “誰害怕呀,”女子似有不滿,“你聽我說完嘛!”


    “……那你說。”


    “做了這個夢呢,我就老覺得有些心神不寧,也吃不下東西……”


    “可是身子有什麽不適?請大夫了嗎?我看你昨夜翻來覆去的睡不好覺,是不是就是不舒服?”


    “沒有沒有,”女子臉上紅雲更甚,“大夫說……我有喜了!”


    “……好!”那男子先是一愣,繼而撫掌大笑,抱著女子喜不自禁道:“好好好!那玄蟒是給我送子來了!我兒可是錦鯉托生?好好好!”說著他便謀劃起來,“咱們明日就去那廟上給那玄蟒和錦鯉上香,當初這可是給咱們渤州郡送來甘霖的神仙!如今又給我府上送來麟兒,當真神仙!”


    “噗。”女子忍不住笑開,“不是以訛傳訛?”


    “不是不是,”男子搖頭,“是神仙,神仙!”


    “那可說好了,到時候我的寶寶得叫‘鯉’,這可是錦鯉托生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備註】


    根據《百家姓·樂正姓起源》解釋,樂正二字最初是指周朝時禮樂部的長官。因為古人十分注重禮議,更何況禮樂水平的高低直接影響到一個國家的外交形象。所以在朝廷上,樂正官很皇帝的重視。樂正的後人往往以此為榮,因此樂正姓就產生了。


    所以文中小攻對樂正這個姓的解釋純屬胡謅=。=


    第176章 番外:誰還記得樂正鯉他壓根沒畢業還是個臨時工啊哈哈哈哈(殷冉遺x樂正鯉)


    已經入夏,燥熱的空氣中連一絲水汽都找不到,太陽似乎快把地麵給烤焦了,恍惚還能瞧見地麵正一縷一縷地向上冒著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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