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岐一腳踩在扶手上,姿態豪放,仰靠在王座上,斜視著那一團無力掙紮的怨魂。


    良久,欣賞罷怨魂狼狽的姿態,報了原主重傷之仇,梵岐再次運起力量,粗暴地將怨魂拖到自己麵前。


    “那個人類天師是誰?”


    倒在地上的怨魂身上怨氣再次減少了些許,甚至聚不成一團。


    原本至少八百年以上的功力,現如今連百年出頭的小鬼也打不過了。


    “不說話?”


    大殿中威壓更甚,有些功力在身上的厲鬼也扛不住了,團成圓球的身體張出一條縫,完整的眼球從身體中鑽出來,血淋淋地,瞪著台階上的怨魂。


    要不是他們不知道,還輪得到鬼將張嘴?


    手指一抬,鬼將再次飛到半空中,藍色的光暈覆蓋下,一聲聲淒厲的慘叫響徹大殿。


    圓球們齊齊一顫,縮得又圓了許多。


    搜魂術下,一切秘密都無所遁形。


    梵岐找到自己想知道的東西,長眉一挑,中斷了術法。


    藍色光暈消失,鬼將魂飛魄散。


    解決完仇人,梵岐將目光放在殿中的小鬼身上。


    不用威脅,隻是淡聲吩咐,便迎來一群小鬼殷勤懇切的迴應。


    “本尊可不希望今天的事情傳出去。”


    小鬼們剛才目睹了一場慘無人道的毆打,自是連連點頭。


    至於為什麽不能傳出去,震懾那些虎視眈眈想奪他們地盤的鬼王?


    小鬼們眼神交流中,腦補出一場出其不意、誘敵深入的大戲。


    出了鬼域,梵岐徑直來到崇明派。


    聽那些小弟子的話,阿宋如今大抵是在這裏。


    隻是梵岐找了一圈,也沒感受到施頌的氣息。


    唯有一處,讓梵岐產生熟悉感。


    隻是房中灰塵一厘米厚,很明顯,許久未住人。


    飄過大殿,隱約聽見一群人提及他,梵岐駐足聽了幾句。


    “師傅,昨日東南鬼域鬧出的動靜很大,我們雖未曾靠近也有明顯的感受。


    動靜平息後,我們師兄弟幾人去外圍探查,法器發出巨大的爭鳴聲告誡我等,直到深夜才停息。事後我們再去,順著法器的指向,發現在一處村莊留有厲鬼的鬼氣,鬼氣濃鬱,粗略估測至百年。”


    坐在主座旁的一位年老道長皺眉,語氣嚴肅:“胡鬧!鬼域鬧出的動靜即使遠在千裏的我們也收到提醒,法器既然阻止,為何再去涉險?”


    責怪完,看著自己得意的弟子,道長又忍不住擔心。


    看了看座上的師兄,道長搖搖頭,對著望連月等人關心道:“你們可有受傷?”


    望連月搖搖頭,“法器檢測不到那厲鬼的蹤跡,隻發現那鬼氣濃鬱之地。知曉我等不敵,便趕迴來了。”


    “還算不錯嘛!”年長道長的對麵,長相貌美的青年擺擺手,“師兄,連月做事向來有分寸,怎麽可能帶著師兄弟們涉險?”


    “況且,連月的感知力比我們都要強,對危險向來敏感,師兄擔心連月,還不如對擔心擔心施頌那小子。”


    青年長發如瀑,紮起高高的馬尾,看起來溫柔又鋒利。


    容貌比那出道的明星還昳麗,一雙桃花眼笑起來像神秘浩瀚的海,忍不住讓人沉溺。


    隻不過,青年頗有些“表裏不一”,外表讓人聯想到一個“雅”字,此刻卻身姿舒展,狂放地將長腿搭在一旁師弟的椅子上,慢悠悠吐槽道:


    “人一心修煉,不問外事,自從十六年前被玉明師叔領上山再沒下去過。如今被掌門師兄送到人類學校去,美其名曰了解社會、了解人性,誰知道會不會被騙得連身上的法器都不剩一件?”


    當然,這是青年誇大的說辭。


    修道之人無人不珍惜自己的法器,施頌更甚。


    更別提,那些法器都是恩師玉明道長留下來的。


    聽到這裏,梵岐心念一動,聽得更加專注。


    “師兄你說話啊!?”


    見坐在上首的掌門半晌不說話,青年直接點名問道,“做什麽將那小子送去學校,讀書還不如工作,能賺點錢養養我們這窮得摳腳的門派。”


    座上掌門的目光求救般落在青年身旁坐著的人。


    麵對掌門無聲的求救,俞青陽瞥開眼,假裝沒看到。


    掌門:……


    “徐師弟,你這話太糙了些。”


    掌門無奈,解釋道:“非是我要將師弟送到凡塵曆練,而是玉明道長離山前的要求。”


    “否則,好好地,我將師弟送下山做什麽?”


    掌門力證自己的清白,將玉明道長走前交給他的手劄拿出來,交給師兄弟們傳閱,“玉明道長臨走前曾說,師弟身上還有紅塵未解,且這紅塵斬不斷、理不清。”


    座下一眾師兄弟半信半疑,紛紛以懷疑的眼神望向座上的掌門。


    掌門就知道,微笑握緊了拳頭,道:“再退一步說,我要是能說動師弟……要是師弟能聽我的話……”


    話未盡,意思已然明了。


    這下,師兄弟們都相信了。


    看著師弟們迷惑地望著一眾聲名赫奕、淡泊名利的長輩互相打著打啞謎,望連月沉默。


    一涉及到施頌師叔,掌門和師伯師叔們完全忘記端著,一點也沒有外人眼中德高望重、仙風道骨的模樣。


    因著年紀差不多,小時候,他也曾嫉妒過施頌師叔。


    明明他也是師兄弟們中的佼佼者,可師傅、師伯的眼中卻隻看得見施頌師叔,口中的讚歎也隻對著施頌師叔。


    施頌師叔更是寡言少語,從來不在意,從來不解釋。


    當年,他眼中隻有爭最優、爭第一,以為施頌師叔看不起他們這些人。


    越想越氣憤,直到他前去師叔的住所挑戰,看到在製符上無人能比的施頌師叔一邊研究陣法、一邊煉製法器,察覺有人靠近,利落地抽出劍差點給他捅了個對穿。


    而他,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嗎,甚至來不及反應。


    他深受打擊。


    從此,再也沒想過和施頌師叔比較。


    隻是,往後的日子裏,那一天發生的事情在他腦中反複上演,在他最意氣風發、恣意驕傲的年紀給他當頭一棒。


    就在他幾乎攢不起鬥誌,泯然眾人的時候,各門派比武大會來了。


    各門派青年才俊齊聚論道場。


    如晨日驕陽、不可一世,恃才傲物,連他也不放在眼中。


    可在比試中,那些門派翹楚用盡手段卻連施頌師叔一招都撼不動。


    他就知道,他不應該就此獨自沉淪在失意中。


    而是和那些青年翹楚一起沉淪。


    “連月。”


    聽見自己的名字,望連月抬頭隻聽掌門道:


    “既然你沒有異議以,那就由你保護你施頌師叔,在凡塵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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