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裏霎時靜默下來,唯有謝紫衣饒有興味的注視著那孩童滿眸的陰鷙敵意。


    “萬蠱教的小鬼說得對,一個人做不到的事情,未必很多人加在一起都做不到…”


    出聲的是一個特別粗壯的漢子,他低沉的聲音仍然像悶雷,右半邊臉上是像蛛網一樣的猙獰傷疤,神態古怪的打量對麵的侍女,輕蔑而不善。


    “也是噢,‘天下第一’不過是係統給的——”在座唯一的一個黃衫女子,撫指挑眉嗤笑。


    不過她這句話看似挑釁附和的話一出口,那傷疤漢子立刻神色一凜,不再有先前輕佻隨意的表情,目觀鼻鼻觀心,似是打定主意不再吭一聲了,徒留那孩童茫然不解為什麽之前還被他說動的眾人突然改主意了,氣惱中大紅色的外褂下,又是一陣詭異的起伏。


    “原來中原武林的諸位,都是不惜麵子跟名聲的,我算是看明白了——”


    那孩童語氣鄙夷,米扇正皺眉,突兀眼前一痛,原來那孩童話說了一半,沒有絲毫預兆的斜掠而起,因為太快,勁風撲麵,米扇下意識的後仰,他沒看見,漠寒卻是再分明不過的瞧見了,因為那小孩是正衝著他來的,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甚至看見那短小的手臂後無數黑紅色蜈蚣,慘白的手指,指尖竟是墨綠色,一股嗆人的甜膩與腥氣就撲鼻而來。


    漠寒想也不想,下意識的就拔劍,飄身後退。


    但是太快了,快到他才握到劍,那隻手已近在咫尺,再往前漠寒的眼珠估計就有問題了。


    就在漠寒咒罵九州坑爹的設定時,距離忽地又拉遠了,漠寒抽劍出鞘,在幾米遠外站定,這才發現謝紫衣站在寬榻前,緩緩的再次坐下,儀態慵散,漫不經心,他袍袖一角卻沾染了點奇怪的慘綠,不過微微一振,又悄無聲息的讓人以為是眼花,萬蠱教那孩童卻凝在剛才作勢欲抓漠寒眼睛的姿勢上,神情惶恐,然後像是費了極大力氣似的,一寸寸扭過頭去:“你,你是…怎…”


    小臉慘白,狠狠咬唇,怨毒的斷斷續續道:


    “謝…!你,你有膽別接近苗疆…一步…”


    說著驟然撲倒在地,漠寒這才看清他背後有一個鮮明掌印,還來不及仔細看,掌痕所在邊緣無數花花綠綠的蟲子全部冒了出來,然後一道白光,地上就留下一灘黑色的血漬。


    ——就算是可刷新的死,對有特殊身份的npc來說,也是不願意接受的噩耗,跟玩家一樣,等級下降一,但問題是npc沒有升級的辦法,死多了就沒辦法維持九州係統原來賦予的身份,被奪位被驅趕還是小事,被以前的下屬,或者本來不放在眼裏的玩家刷了又刷,一直落魄到死,那就可怕了。


    崆峒的兆南道人僵了半天,才緩緩道:


    “貧道接到紫帖,想來是數月前南楓鎮的事,武當…嗯,應了謝公子的要求,算是一筆帶過,而吾徒當日前去冒犯謝公子,也是不知情,不但佩劍震裂,到現在內傷都沒養好,故貧道代徒而來,不知這筆帳,謝公子想怎麽算?”


    “京城旃華門外南大街有家玉器鋪子,是崆峒派的?”


    “這…確是如此。”


    “那就在上元節前撤離所有人吧,一年後的上元節再派人接管迴來。”謝紫衣接過侍女遞上的犀角杯,漫不經心的淺酌,經琥珀瓊漿潤澤後的唇色,更是觸目驚心。


    “…那就如此,但不知道鬼穀奇巧門?”


    拿著旱菸管的青衣老者連忙苦笑著接過話:


    “不勞道長費心代說,我門中鬼巧叟…咳,承蒙武當厚情,留得他一命迴來見老朽,苟延殘喘至今,鬼穀奇巧門所藏甚豐,謝公子想要什麽,但說無妨,老朽一定雙手奉上。”


    謝紫衣微微合眸,似漫不經心的說:


    “既然穀主盛情,想必知道了栗鶴江的死訊。”


    那青衣老者一怔,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掩飾性的幹咳一聲:“死於春雨,但是——完全是一場詭異的巧合。”


    “那便請穀主迴去好好想想,年關之前,欠人恩怨,如欠人財帛,總要有個償還才好,穀主意下如何?”


    “老朽這就迴去仔細思量。”


    謝紫衣的目光從他身上移去的時候,那青衣老者額上直冒冷汗。


    後麵坐的正是那黃衫女子,不待謝紫衣說話,她已笑盈盈的攤開手:“奴家隻是聽聞‘八步趕蟬’李空空跑到嵩山,七十二絕技秘笈沒偷到,就偷了一頁殘書,不覺好奇,就派人砍了那倒黴傢夥,不想他已經將東西託付給開封振威鏢局了,白忙一場,半眼都沒瞅到,又因為這個接了紫帖,奴家冤得都想迴去上香拜佛,洗洗黴氣了。”


    她姿勢優美的輕舒了下腰肢,聲如銀鈴:


    “酆都教別的沒有,好東西還是不少的,我這個教主,可不像名門正派,守著秘笈不外傳,謝公子就是要我教的暗冥幽羅神功前三層口訣也是可以的,不過奴家想,這件事也許還不值這個價吧,那奴家就留著以後不小心得罪謝公子的時候用。”


    謝紫衣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酆都教前代教主與黃山宗有淵源,與先師亦有交情,此迴可暫且按下,既往不咎。”


    “…咦?還有這麽一說?”酆都教主笑得更愉悅了。


    那半邊臉上布滿疤痕的大漢斜睨對麵,沉聲道:“昌雲縣的馬三是某家手下,某家便是聽說李空空得了半張幹係重大的《亂天譜》,花了重金買下的。”


    他對麵一直沒吭過聲,全身都裹在黑衣的一個容色蒼白的瘦子怪笑了兩聲:“齊幫主也不用瞪我了,是我疊恨樓派出的殺手,反正馬三也就是個卒子,大不了百兩黃金奉上,跟齊幫主揭了這段梁子,我們也是受人所託,不得不為之啊。”


    這麽輪番一說,所以不用講,每個人都知道雇疊恨樓殺手的,肯定是坐在米扇前麵,一直臉色忽青忽白不吭聲的中年人,他穿得甚是考究,更有一種米扇挺熟悉的做派,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驀地站起,嘶聲道:“爾等江湖豎子,難道敢與大舒官府作對,竟——”


    他還沒說完,就莫名其妙的俯麵直直倒下去,米扇一驚。


    兩個侍女麵無表情的將那人拖了下去,米扇看得分明,眼珠還在動,不是死了,估計是被封了穴道,看來後麵還有的是罪受,不覺顫了一下,連忙出聲:“在下隻是蘇州捕快,奉命去查馬三爺案子的,什麽都不知道…”


    “那張殘頁,你看過了。”謝紫衣摩挲著犀角杯,不像在問話,而是溫言闡述一個事實,他的聲音與湛羅真人完全一樣,溫雅悅耳,不過在別人聽來顯然不是那麽迴事。


    “呃!!”


    “此次迴去,若再敢與他人提起殘頁上的隻言片語,你便在九州重新開始罷!”


    米扇一驚,剛本能的要跳起來,忽覺後心一涼,立刻生命值唰地一下一秒掉兩百,米扇聽到係統提示的時候,倒地的眼角餘光,正瞧見是拎他進來的侍女收迴了袖中短劍。


    靠,這次沒算虧到家,好歹死在美女手裏了。


    米扇不敢再停留,直接重生去了,他還得把噩耗告訴高路捷,希望那傢夥因為怕官府抓不敢上線逃過一劫。


    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了,如坐針氈的眾人紛紛口上客套說明自己一定會拿出讓謝紫衣滿意的代價,然後匆匆告辭離去,那臘八粥放在幾上,沒有一個人敢喝。


    跟小雲豹瞪了半天眼睛的漠寒突兀的一抬頭:“你剛才說,欠人恩怨如欠人財帛在年關前都是要還的?”


    “嗯?”謝紫衣抬眼,在淺酌第三杯酒了。


    “那我要在今天晚上給你吃有毒的包子!”


    “……”


    第27章 某人是屬芝麻元宵的 …


    幔帳從金鉤上放落,薔衣的侍女動作輕盈,將眼鑲明珠的青銅鶴燭台上蜜蠟銀燭一一點燃,然後斂衽垂首,躬身後退,衣裳如流雲,弧度優美的曳過後,從廳堂裏消失。


    漠寒隨便找了張黃梨木太師椅,就舒舒服服的靠下來,伸展著懶腰。


    “梁先生,剛才他們怎麽都叫你謝公子,你最初的那個名字是假的嗎?”


    謝紫衣持杯的手微微一滯,而後漫不經心的緩緩道,“…對。”


    正常思路都會以為漠寒下一句話會問,“你到底叫啥”,不過漠寒的腦迴路永遠在一個很奇怪的軌跡上,他隻哦了一聲,若有所思的點頭,就算他很想知道,也從來不直接問太唐突的話——當然這個唐突與否,完全是他自己的定義。


    “那你姓謝?”漠寒揭開幾上的青花瓷盞,呃,跟他剛才喝的一樣,都是如剝皮去核的栗子杏仁桂圓,還有紅棗蓮子花生,以及這味道很熟悉,琢磨了下,今天是八號,唉,那在九州裏不就是臘八節?真是疏忽了,要知道在現實中,也不怎麽過這日子,何況是九州的日期,一時沒想起來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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