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蘇楊格外安靜,沒說話,也沒動作。我關上電視,擰滅了燈,躺下來湊近,從背後抱住他。他可能以為我想親熱,側頭過來看我,眼睛裏帶的笑意,我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楚。我不敢倘然去問,更不想他心裏憋事兒。


    “你沒話跟我說?”我在他耳邊輕飄飄地說。


    “說啥?”他眼睛亮晶晶,好像也不困了。


    “醫生不是跟你講,有話得跟我溝通,不能一個人抗著,”蘇楊可能猜到了,睜眼睛瞅我,嘴巴卻抿得緊,不肯張口,我被逼得沒辦法:“你幹嘛跟鄒童借錢?”


    他臉色瞬間變了,眼睛瞄著我,開始慌亂。蘇楊說謊的本領,跟白癡比都不及格,我拿話輕輕一點,他立馬露餡兒。喬真就是箇中高手,那傢夥,說真話像假話,說假話像真話,常常弄得我五迷三瞪,恨不得掐死他算了。多年磨練,等我鍛鍊出銅皮鐵骨,火眼金睛,偏偏遇上老實巴交的蘇楊,縱使一身擒魔的本領,卻完全派不上用場。


    “趕緊痛痛快快交待!”我裝得可兇了,心裏琢磨著,要是再給我支支吾吾,就按那塊兒,採取暴力和色情的製裁!


    可是,蘇楊態度很好,也沒有因為鄒童把他出賣而惱火,自己個兒悶了一會兒,似乎有點無奈,輕嘆口氣,說:“哥,我跟你說,你……別生氣成不?”


    “那得看具體什麽事兒。”我繼續嚇唬他。


    “啊?”他再看我,透露出為難的神色,明顯又中套兒了。


    唉,騙他真是一點兒成就感都沒有:“你要是提分家分居分手,我還能不生氣?”


    “哦……”他放鬆下來,眼角秀氣地流露出笑意:“生氣能咋的?揍我啊?”


    “操你!”我緊緊箍住他,像是要把他按進我自己的身體,“強姦你!”


    麵對如此粗魯的調情,蘇楊低低地笑出聲:“哥,你真是暴力色情狂。”


    “你知道就好,有什麽事兒主動交代,等同夥泄密,從嚴處理!”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就是怕你誤會。”


    “在你心裏,我就是個不講道理,隨便誤會人的混蛋?”


    “嗬嗬,”他的腦袋抵在我肩窩那兒,腳丫子勾著我,“有時候是吶!”


    “誒?明明是審問你,幹嘛轉移到批判我了?”


    蘇楊好像準備好了,剛才的慌亂,後來的猶豫,不再束縛著他的思維,就像鄒童之前說的,他不是真的想瞞我什麽,而是一時著急,腦袋想不清楚,就先弄到錢再說。我能想像得出,他剛遇上這事兒的時候,著急上火的模樣。蘇楊對我們的關係,是小心而謹慎的,或許他心底深處,對現在的平靜無波,並沒有什麽安全感。那段分開的日子,我對他的傷害,即使結疤,也不代表痊癒。


    “他兒子病了,已經找到配型,可是對方躲了,就是想要錢吧?別人都以為他應該挺富,其實他前幾年做鋁材買賣,賠得很慘,根本拿不出這麽多。”


    “他找上你的?”


    “如果他能想出辦法,也不會來找我……我理解他現在的處境,別人都躲著,怕你找上門借錢。”


    蘇楊的爸爸出事的時候,他阿姨卷錢跑了。他奶奶托關係找人,想花錢買個死緩,過些年風頭過去,再繼續想辦法。蘇楊說,他們那段時間也是給人當成瘟神似的,親戚朋友都翻臉不認人,這個錢是拿去填無底洞的,不是借不借的問題,是他們拿什麽還呢?


    “不怕錢給他,以後繼續糾纏你?”


    “暫時想那麽多也沒用,這是救命的錢,他兒子才多大,還能見死不救?”我把手搭在蘇楊胸前,他的手迎上來,蓋在我手背之上,似乎像借我的力量,按捺住他心裏的悲慟:“我跟我奶當年無依無靠,他好歹收留過我們。後來,我奶病了,也是他掏錢幫忙治病,送我上大學……說到底,我是應該感激他的。至於其他那些個,都這麽多年過去了,計較什麽?”


    “那你怎不直接跟我說?”


    “我不知道怎麽說,上迴他找我,咱倆就鬧成那樣兒,我怕,你又胡思亂想,再跟我吵架冷戰,我……腦子就犯糊塗,啥也想不清楚了。”


    對他坦白的態度尚算滿意,我也不至於嫉妒,這事放誰身上能坐視不管,何況還是蘇楊這個老好人呢?我翻身壓住他,伸手解他的睡衣,他誤會了我猴急的態度,伸手扯住,不讓我弄,臉紅著明知故問:“幹嘛呀,你?”


    我們倆在床上瘋瘋鬧鬧,拉拉扯扯地折騰半天,蘇楊的上衣還是被我剝光了,他向來很吃這種調情的套路,不再掙紮,等我愛他呢。我卻不急,在他胸口劃了個方塊兒,說:“在這兒開個窗戶吧,每天晚上例行檢查,看裏頭是不是藏了沒說的秘密,抖擻幹淨了再睡覺。”


    “用什麽,怎檢查?”蘇楊的眼睛,幹淨得想夏日的夜空,明明是黑,卻又無比明朗,燦爛的,夜的光輝。


    “用嘴!”我假裝叼住門的把手,甩頭拉開的姿勢,“打開了”,我對他說,伸手假裝扒拉著。


    “看見什麽了?”


    “誒?我住在裏頭,還兩室兩廳呢!”


    蘇楊聽著,“咯咯”笑出來:“你住哪兒排場都大!帶車庫不?”


    “心髒就兩房兩室,帶著賽文住,真有點兒擠,先把車停在胃裏吧!”


    “那你換輛小點兒的車,我怕胃口不夠大,停不下。”


    “先湊合著!”我在胸口摸摸索索,又是親又是啃,把他搞得心神不寧,我故意忽視他想迎上來,親我的衝動,繼續逼問:“既然門兒都開了,我能不能從你心裏找個答案?”


    “什麽答案?”


    他目光溫柔地看著我,洋溢著滿滿的愛戀,好似我對他如何,他都會欣然接受的甘願。而我的問題,突然而冒昧:“你跟我說實話,蘇楊,你……恨過我嗎?”


    都說蘇楊精神上會迴避他不願意麵對的事實,但是,誰沒有鴕鳥的時候?我一直不敢直接麵對他是否對我有怨恨。他放低姿態,迴來找我想爭取,我一次次避而不見;我踐踏他的尊嚴,拿兩千塊侮辱他;我糾纏不休,害他不能照顧他奶,她才尋空跳樓……盡管我打著怕刺激蘇楊的旗號,不提這些過往,其實,真正害怕的,到底是誰?


    蘇楊毫不猶豫地搖頭,好似我這話,問得如此多餘。


    “哥,這世上,就你對我最好。”他眼睛離我那麽近,讓我再次感到暈眩:“我記不得媽媽什麽樣兒;爸爸跟我從來都不怎麽親近;奶奶和羅建梅都覺得我不夠有出息……隻有你,我精神不清不楚,癡呆犯傻的時候,也不嫌棄。我知道,哥,你是真心喜歡我,就像我喜歡你一樣,不管怎麽樣,就算將來咱倆不能永遠在一塊兒,我也沒有怨恨。”


    視線模糊,我以為是我們的目光離得太近,說出的話帶著顫音兒,才驚覺眼中有淚:“如果我沒迴去找你,你就不再迴來找我了?”


    “不會……”他說這話的時候,看似平靜:“我以為你跟喬真一起,死心了,就想帶我奶,去南方找個棲身之地,人有雙手,日子還是得過,不就那麽迴事兒嗎?不過,我心裏會掛著你的,哥,不管在哪兒,會一輩子……一輩子都喜歡你的。”


    我抱著他,酸楚和幸福,淹沒了每一個想要說的字句……


    “師兄說,心裏有些話,要準確地說出來,別人才會明白,”蘇楊的聲音,在親密無間的擁抱中,傳到我的耳邊:“哥,我也許說得不好,可我心裏的兩室兩廳,都是留給你住的,隨時歡迎蒞臨檢查。”


    我在一塌糊塗的感動裏,顯得狼狽而被動,伸手狠狠擰他一把:“屁股我也要!”


    蘇楊在我流氓的調戲裏,再次紅起臉,滾燙地貼著我……本來還想問鄒童還跟他說了什麽,但是我們的嘴巴很快忙碌起來,再也問不出什麽有建設性的話。


    “我還說你渾起來,就一混世魔王;嘰歪上來,還不如個老娘們兒!”幾天後,我送鄒童去機場,問起他和蘇楊的對話,媽的,這傢夥劈頭蓋臉好頓給我罵:“你以後多關心蘇楊,別成天二楞子似的,什麽都不往心裏去。”


    操,他又不是我師兄,橫個屁呀!


    【羊入虎口】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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