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在家裏看過的,最有感覺的一個電影。


    第5章


    第二天一早起來,蘇楊已經走了,他房間的床整理得很幹淨,睡衣乖乖地疊著,放在床尾。睡覺前,他拿了杯水進臥室,這會兒,玻璃杯洗得幹淨,連個印兒都沒留下,扣放在水池邊的台子上。我拿起那個杯,倒了冷的橙汁,灌進肚子。


    賽文搖著尾巴進了廚房,似乎也在尋找昨晚給了他無數歡樂的帥哥。我拍拍它的大腦殼,說:「人家走了!你就別單相思了,真有本事,倒是幫爸爸把他留下啊!」


    賽文「嗚嗚」低咽兩聲,它想撒尿了。


    我帶它出門遛了一圈,順便跑步。都說養狗的人平均體重會減輕三公斤,我算是信了。自從有了這個祖宗,三九天我都得出門遛他,典型的花錢買罪受。


    今天禮拜三,是賽文最喜歡的一天。因為家裏有鍾點工過來打掃衛生,我雇了個寵物店的小夥兒,帶賽文出門遠足,從我家沿著江邊走到解放大橋,再迴來,至少兩個小時的路程。晚上賽文就會格外老實,累服兒了。


    跑步迴來,賽文帶著大便後舒暢的表情,在客廳曬肚皮。我剛要進浴室洗澡,手機響了,一看,是江洪波。他不是去上海開會了?怎麽一大早找我呢?


    我邊接聽電話,邊走進衛生間:「一大早兒的,幹嘛呀?」


    「你去幫我看看鄒童,」江洪波鬧心不拉地,「我打他手機兩天,他不接。」


    「咋了?幹仗啦?」


    「你別管。」


    「操,不管就不管,我今天還真沒功夫,約了人。」我立刻拽起來了。


    「別呀!你還是我弟不?」江洪波總算放軟,隻好跟我交代,「我走那天,他發燒,我怕他不去看病。你去家裏瞅瞅,我打給他同學,說沒去上課。」


    「那他幹嗎不接你電話?」


    「這不是打起來了麽!你非得刨根問底兒地,煩不煩!」江洪波沒耐心了,「抓緊點兒啊,有事兒沒事兒,給我個電話。」


    「你倆要是哪天不打,聯合國都可以解散了。」


    我怏怏不樂地關了手機,趕緊沖了個澡,顧不上想跟我套近乎的賽文,趕緊出門了。鄒童那個人,別說生病不治,就是在家割腕了,我都不帶吃驚的,他就是半個精神病。


    江洪波是我大姨的兒子,我跟他是表兄弟。我覺得我外公祖上肯定有點問題,不然不能倆外孫都是gay。鄒童是外地人,大一剛開學就給去找人的江洪波看上了。天底下一見鍾情的,都他媽的是色狼,咋沒人跟葛優一見鍾情呢?


    鄒童那會兒才十七,嫩得跟棵小蔥兒似的,那叫一個俊,用江洪波的話「漂亮得沒擋兒」了。偏偏這個脾氣,難搞到奧林匹克水平。他倆糾纏了六七年,不說吵架動手,連分手都跟吃大白菜一樣。可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不管怎麽折騰,他倆還是沒真的分開。活著就是折騰,咱還能說啥呢?


    我按完電鈴拍門,拍完門再按門鈴……沒人來開門,我怕鄰居出來看熱鬧,隻好換政策,拿手機打他們家裏的座機。江洪波說了,他肯定在家。隔著門,我聽見電話響了又響,沒人接聽。我繼續打……電話突然說占線了。他果然在家,估計是把電話拿起來了。


    「開門,鄒童,你怎麽迴事兒!我欠你倆的,是不是?趕緊地,開門。」


    過了一會兒,估計被我擾得受不了了,門開了。鄒童穿著睡衣,披著大外套,形容憔悴地站在門口,啞著嗓子說:「你吃飽撐的,誰他媽的用你多管閑事?」


    我看他說兩句話,已經晃了,就知道不妙,上前一步,想扶他,他狠勁兒地推我,結果自己一屁股坐地上了。我趕忙抓住他的胳膊,想扶他起來。這人的身上熱得跟烙鐵似的,加上他麵如紙色,給我嚇壞了。


    「你有沒有常識啊?你當你死這兒,江洪波就內疚了呀?」


    估計也是病的沒轍了,他沒再掙紮,我幾乎是把他夾到車上的。一路上,不管我怎麽問他,他都帶搭不理的。其實,鄒童要是閉著嘴,還是不錯的一個人,但是有時候張嘴一說話,就能把你氣得,恨不得抽他。


    躺在診療床上,醫生量了量脈搏,眉頭皺了起來:「什麽時候開始發燒的?」


    「大前天。」鄒童有點糊塗了,跟說夢話一樣。


    「吃過什麽退燒藥嗎?」


    「沒。」鄒童努力集中了下精神,看著醫生的眼光,好像人家是個白癡一樣。


    「燒這麽厲害,自己不想想招兒啊?年輕也不能這麽折騰。」


    鄒童嘴唇抿著,明顯不想迴答。


    護士給他量了體溫,三十九度二。這傢夥,怎麽不燒死他呢?


    醫生解開他的衣服,聽診器落在他胸前,他肋骨下麵有大片的瘀青。


    「這是怎麽弄的?」醫生問他。


    「給人打的。」鄒童迷糊了,臉偏向一邊兒。


    「這得照個片子啊!」


    「不照,死不了人,」你看他象是要昏了,誰說的話,他一句也沒落下,「死了倒幹淨。」


    護士進來給他打了一針。醫生開了藥,說趕快去樓下安排輸液。我把他扶起來,他有點走不動,我隻能背著他下樓。輸液室人很多,坐著的,躺著的。他在門邊兒站著,看了眼,就跟我說:「我不在這兒打。」


    「醫院打針的地方,你還按五星級來要求啊?」


    「我要單間兒的。」他靠牆站著,搖搖欲墜。


    「就掛幾瓶水,醫院床位緊張,能給安排嗎?」


    他抬眼橫了我一眼:「便宜的緊張,貴的才沒人住。」


    一天八百八的vip病房。


    這針打得,成本也太高了。看著護士在鄒童的小細胳膊上順利地進了針,我心裏尋思著,江洪波你迴來得給我報銷!江洪波在金錢上,對鄒童很放縱,養成他衣食住行上,都很奢侈的習慣。我有時候覺得鄒童是故意的,就是要氣江洪波,跟他對著幹。


    我趁鄒童睡了會兒,去走廊裏給江洪波打電話。


    「君子動口不動手,你他媽的,怎麽打人啊?」


    「你不懂!他怎麽樣了?」


    「病了,打針呢,高燒三十九度。大夫說先把這幾瓶打完,看體溫能不能降下來,不行就得住院。」


    「操……」江洪波罵了句,「你幫我看著他,我晚上就迴去。」


    「辦完事兒啦?」


    「明後天再迴來唄。」


    「你倆都有病啊!」


    我簡直是服了。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呢?等鄒童掛水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今天是蘇楊第一天上班啊!真是的,你們打情罵俏,要死要活的,耽誤老子多少時間,多少美事兒!我趕緊給辦公室打了個電話,tracy說,蘇楊按時上班了,但是剛剛王超來,把他帶出去了。


    這孫子!公然到我地盤搶人啊!


    第6章


    鄒童倒是沒糟踐vip的價錢,輸液以後完全不見好轉,非常「大爺」地轉成肺炎,名正言順地在那病房連住了一周。江洪波派了個經理去上海,在這頭老實巴交地伺候著。我就不說他,一時衝動,打人解氣吧!這下可好,有你當孫子的時候。


    莽撞的代價是慘痛的。


    我並沒有象預料中的,天天都能見到蘇楊。他倒是每天按點兒上班,就算沒有什麽工作給他,他也會幫接個電話,招待上門的客戶,挺勤快的。但是,那幾天我在談個生意,天天在外頭跑,幾乎沒怎麽去辦公室。我的破廣告公司,是江洪波嫌賺得少,不愛做了,扔給我的。我也不圖掙大錢,湊合著做,這幾年還算不錯。不過,最近借著王超幫找的關係,接了幾個電視台的節目廣告,倒是紅火不少。


    等我忙完這一段,有天到了辦公室,問jessica,這幾天王超有沒有來找人。jessica說沒有,就是蘇楊第一天上班的時候,他過來看看,可能是不放心。但是蘇楊那小孩兒可懂事了,一點兒都不用操心。jessica心滿意足地評價。我心想,我還不知道你?長得帥,就是放在桌子上,以供瞻仰,你都傻樂的。


    我沒有特意找蘇楊,說到底,我覺得沒必要招惹一個直人。隻是有時候在家跟賽文看電視的時候,還挺懷念跟他看電影的那個晚上。有好幾年,沒人象他那樣,跟我坐在家裏的沙發上,看電影,說閑話,我幾乎忘了「家」是兩個人的感覺。


    寵物店的小夥兒談戀愛了,這對賽文無疑是晴天霹靂啊!周三的遠足連著取消了兩個禮拜。每天迴到家,看它支棱著耳朵期盼的模樣,我還有點於心不忍。不知道狗的大腦能不能產生悲傷的情緒?


    禮拜四晚上跟王超出去喝多了,第二天我就沒上班。jessica打電話來,說緊急有個文件讓我簽字。我換上運動服,塞文見我要出門,扭著它的大屁股就跟上來了。我心想,帶你出去兜兜風得了,這傢夥憋壞了。賽文特別愛坐車,喜歡把它的大腦殼伸到窗戶外,車一開,風吹起它的耳朵,他就跟高cháo一樣慡。


    車停在樓下,大熱天的,我沒捨得把它自己扔車裏,也怕他大吵大嚷,嚇到人。想這時候已經快下班了,跟保安說說,帶它上去就立刻下來唄。保安果然不樂意,我塞給他五十塊錢,直接就帶賽文進了電梯。賽文就跟鄉巴佬進城一樣,見到女的就聞人家裙子,真是流氓到家了!


    我一進辦公室,嚇了他們一跳。jessica怕狗的,躲得老遠,把文件給我,等我簽完,她拿迴去,還一個勁兒地撣,說:「我對動物皮毛過敏。」


    隻有蘇楊不怕,他看起來比賽文還興奮,摸著它的大腦袋,哥倆兒差點就親一塊兒去了。蘇楊穿著白色的襯衣,因為快下班,卷著袖子,露出細溜溜的一截胳膊,環繞著賽文的脖子。我不得不承認,那千鈞一發的瞬間,有點衝動。


    「一起去玩兒吧!」我情不自禁地發出邀請,「我帶賽文去江邊散步,順便送你迴學校。」


    「哦,這……」蘇楊看了看手錶,又看了看jessica她們,「我,還沒到下班的點兒呢。」


    「沒事兒,周五了,大家沒事兒的,就早點收拾走吧!」


    這是第二次,因為蘇楊,我給她們提前下班。她們一定還沒有明白,蘇楊不僅好看,還很實用,給她們帶來多少福利啊!


    我們開車到了江邊,沿著賽文平時的路線,朝解放大橋那裏走,蘇楊堅持要牽著賽文,我暗自高興。養狗的人,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來愛自己的狗。而且說來也怪了,隻要蘇楊牽著它,賽文就不去騷擾路人了,專心在他身邊走得狗模狗樣的。


    我開始問問他在公司上班怎麽樣,他話依舊不多,但不冷淡,迴答得很周到。這些年的職業習慣,我練就一身說廢話的本領,基本上,從這兒走到解放大橋,我的廢話也用不完。可是,我就想跟蘇楊說點兒實在的,說點兒,我,關心的,我竟然滋生出想要了解他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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